這歌聲高亢而悠揚、蕩氣回腸,讓樓閣中的田虎心神飛揚、仿佛飄蕩在天上人間。丹妹這才想到還有緊要的話要跟田虎說,她要田虎低頭,解開他的包頭,從中取出那段“西蘭卡普”織錦頭帕,拿在手裏低頭輕揉著。
田虎也伸手去摸。丹妹將一頭遞給他,一頭自己捏著,兩人拉開一看,隻見錦帕經曆了風霜雨雪,上麵花紋依舊鮮豔,天上一隻鳳凰、地上一頭老虎、中間一輪太陽。田虎明白這是丹妹的心跡,兩人相視一笑。丹妹說,來,我再給你戴上。田虎低下頭,她一邊紮一邊說:
“田虎,你可千萬不要把我送到王爺那裏去喲!”
“不,我決不!”田虎說。
丹妹問:“那他們查來了呢?”
田虎昂首道:“他們不講理,那我就和他們拚命!”
丹妹點點頭,遙望著遠山說:“我寧死也不進王府,萬一逼急了,我們就逃進神農架當野人!”
田虎緊緊握住丹妹的手,兩人就互相癡情地望著,用眼睛約定了生死與共的誓言。就在這時,外麵的人突然慌亂起來,有人大聲驚呼:
“王府的家丁來了!”
田虎一楞,他囑咐丹妹不用害怕,急忙跑到大門口去看。果然,一群如狼似虎家丁手執明晃晃的鋼刀,已經進了山坳,直奔自家而來。他料想到今天這事終究是瞞不過王府的,他曉得大相公不會放過丹妹,可他沒想到王府會派這麼多丁兵來。看他們來勢凶凶,田虎反倒橫了心,顯得更加沉穩,一尊金剛似的立在大門口等著。
這時,那巫師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從山上溜回家去。他算定一場血光之災就要降臨了。
王頭領帶著一隊家丁來到清江渡口,又恰逢今日各方山寨來趕歌會的人多,口岸上人群擁擠,多有外地富商大賈,王頭領不好耍威風強行通過,等了好幾渡才上船。偏偏那駕船的烏驢子又是個“日白佬”(會講故事的人),總是一邊搖櫓一邊講古,人越多話越多,本來劃船慢;他又知道王頭領過河沒得好事,不是殺人就是放火,更是故意拖延,耽誤了不少時間,所以直到中午才匆匆到達。
刹時間,真好象六月天裏起風暴,烏雲一張翅就蓋住了日頭,田家屋場大亂臨頭。看到王府的家丁像山彪一樣撲過來,幫忙辦喜事的人們立刻驚慌失措亂了套。吹鼓手丟了家什就跑,碰得鑼鼓喇叭叮當亂響,端菜擺酒的人東躲藏西藏,撞得滿屋子杯盤狼籍。親客來賓也都一個個目瞪口呆、雙腿發軟,不知如何是好。
田老頭原以為今天這事可以僥幸搪塞過去的,沒想到王府這麼快就得到消息,而且來得這樣迅速。這老頭兒一生逆來順受,但事已至此,他也隻好橫下一條心,無論如何也要充一回硬氣好漢,寧願賠上這條老命,也不能讓兒子媳婦受人欺侮。他急忙把田虎和丹妹拉到後門口,對他們說:“娃們呐,我來對付他們,你們趕快跑!”
田虎強頭強腦地吼道:“不,我跟他們拚了!”
田老頭說:“娃,你就莫強了,要拚,也讓我先跟他們來一陣軟的、擋一擋再說。萬一拚不過,你們就跑到老林子裏去找山花子,他們會收留你們的。”他想把當年白虎送子的事情告訴田虎,但來不及了。
田虎問:“那他們動手傷了你呢?”
田老頭說:“我是快入土的人了,還怕個屁?你們別管我!”
田虎想了想,就對丹妹說,我先把你送到後山躲一躲。
丹妹點點頭,他們夫妻雙雙給老父跪下告辭。田老頭嚷道:“都什麼時候,還講這個禮?”急忙拉起他們,推他們走。丹妹跑了幾步,突然想起放在衣箱裏的那件小花襖,就對田虎說,等等,我回去把那件小襖子拿來帶上!田虎聽丹妹說過那物件,知道她念母的苦衷,正要一起回頭,田老頭急得跺腳喊:
“快跑啊!”
田虎眼看事情實在危急,隻好強拉著丹妹往後麵山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