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壩上的人群越來越多,圍繞中心場地聚集成黑壓壓的一大片,等待觀看表演。外圍的人其實也看不清中間的實況,卻也興致勃勃圍攏來圖個熱鬧,男女老少熙熙攘攘都往這裏聚。青年和兒童就拚命往裏層鑽,在人群裏躦來躦去,打打鬧鬧,不時引起一陣陣吆喝哄笑。白天各家各戶都散漫在壩場各處,晚上除了有些青年情人去竹林裏趕“邊邊場”,中老年人全都聚集在這裏,就會碰見親戚朋友,姑舅姨媽拉起家長裏短,互相講個沒完。也有婆老數落媳婦懶的,也有媳婦怨恨婆老惡的,也有暗地罵公老“燒火”的,人情世相,種種色色。
人群中有一個姑娘個頭高挑、麵目姣好,過往的人都要回頭看她,那是青青。
青青一個人默默地站在那裏,任身邊的人們擠來擠去,一邊等待二狗他們來踩高蹺,一邊想著心事。
她是一個人單獨來到這兒的,那個走婚的男人已經離他而去。和過往的男人一樣,都是沒心沒肝地來,無情無義地走,不是牯牛就是驢,除了夜裏瞎折騰,沒有一個心疼她的。而且這男人臨走還在家裏大鬧了一場,差點出人命。
今日中午田虎婚禮慘遭王府兵丁打殺,那“鋦長”師傅拉著青青在樹林裏躲了一陣,兩人就回到家裏。父母問那男人領回工錢沒有,他說人家遭了兵禍,沒有領,於是父母就數落他在家裏白吃白喝,要他走人。雙方大吵大鬧,那男人知道在這裏再也呆不下去了,收拾行李就走。他回頭看了青青一眼,見她並無挽留之意,就突然怒火爆發。
原來這男人之所以花光了錢還不想走,是因為他知道青青有身孕了。青青自從那次一個人去趕圩買花線回來,好些日子不讓他攏身,不定是有喜了嗎?可是今日他察覺了青青和二狗的舉動,才醒悟說不定是誰的骨血,後悔白受了一段窩囊氣,越想越光火,居然狠心照青青的下身踢了一腳,返身揚長而去。
青青唉喲一聲,雙手捂著肚子痛得滾倒在地。父母又無力追那男人,也不好喊左鄰右舍幫忙,因為他們是從枝江遷徙來的客家佃戶。他們急忙扶起女兒,攙到房內。母親撫摸查看,好在沒有踢中要害。青青躺在床上,身痛漸止,心痛難消,獨自哭泣了半日,才決意到壩上來找二狗訴說委屈。她暗想腹中這懷了兩三個月的孩子很可能是二狗的,因為隻有跟他自己才有貼心的感覺。
青青站在人群中等待多時,卻不見二狗他們的蹤影,又擔心王府兵丁搶了新娘、又在捉拿田虎,不知道二狗他們還來不來。這時她發現有許多山花子進了場,有一個白淨者好像是上午在田虎門口見過的。他們不顧人們笑罵推搡,鑽進人群裏拚命往看台跟前擠去,引起了一陣陣潮動。青青以為他們是因為個頭矮才往前擠的,不知道他們身負使命,正按照一個周密的計劃在行動。她不曉得這些人就是傳說中的巴方舞者,隻是心裏有些奇怪,怎麼這些人的長相身板都有些像田虎呢?
自從見過田虎之後,那股真正的男子漢的勁頭就讓她愛慕極了,她哀怨自己命苦,模樣兒不比丹妹差,卻偏偏遇不到這樣的好男人,她希望二狗也能跟田虎學學。
想到丹妹和田虎今日的遭遇,她默默祈求他們能度過這次災禍,活下來做一對有情有義的恩愛夫妻。她感覺下腹還時不時隱隱作痛,不禁暗暗咒罵那個狠心的男人,怨恨這折殺青春的土司和世道。
她想今晚能和二狗幽會,說說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