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 2)

二十五的沐陽痛恨格子,來深圳三年,每日入眼的即是格子---格子大的單身公寓,格子大的窗戶,格子大的衣櫃分了許多個小格子,愛穿格子襯衫的男人.......現在---她坐在辦公室的方格子裏回信息。

畢業後就簽到這家電腦配件公司,按她的意願是要去上海的,隻因比她早一年畢業的男友在深圳,心思並不複雜的她,未做多的考慮也在一年後把自己賣給了這家公司。剛進公司時,新員工統統都被扔到了工廠流水線上磨煉了三個月,那是她人生中最苦的日子,終日擦拭機殼上汙漬,具有強腐蝕性的清潔水浸濕了布巾,沾到十指上,回到宿舍,指頭火辣辣地疼,過幾天脫皮了,剛長出新肉的指頭仍要拈起布巾繼續擦,鑽心的疼,她咬著牙忽略。

車間內沒有空調,隻有吊扇嗚嗚地在頭頂叫換,衣裳每日被汗水浸透許多次,頭上係了頭巾,悶在裏麵的頭皮濕漉漉的,熱得發昏,一陣風吹過來又涼得哆嗦,傍午去食堂吃飯,見了日頭就恍惚。一條線上的女工跟她並不親熱,她是下放基層的幹部,女工知道遲早哪天她要來管束她們,不願跟她走得太近。

那樣的日子,惟有到了周末是開心的,她可以坐上公司的班車,到市區找程江林,晚上去餐廳吃頓簡單的,牽著他的手逛華強北。周末的商業街人海浮動,熱鬧非凡,站在高處望去,竟是黑壓壓的人頭。她並不喜歡熱鬧,但她喜歡在人潮中,程江林緊緊抓住她的手,或是攬住她的肩,像母雞護小雞般為她格開行人的衝撞,在那樣浮躁不安的環境中,她懷揣著平凡的幸福,快樂微不足道,卻夠她在車間裏回味一個禮拜。

她對程江林說,每個周末是我克服下周苦難的動力。

十四周的苦難過去,她被分配到總公司市場部任商務專員,管不著那些女工,卻是同一批應屆畢業生豔羨的職位。轉正後,她搬到市區和程江林住,見天坐著公司的班車往返關外和市區。

她的性格實在恬靜,工作上隻做好份內的事,不搶著出風頭,也不犯個大錯誤,同事的閑聊,她能回個幾句,但不會主動說些八卦。庸庸碌碌,外貌也無令人驚豔之處,就像一株抽不出芽的水仙,擠在一堆光滑圓溜的石頭中,少有人費心神去分辯,更遑論引人注目。

她很安於平淡,後她來深圳的韓悅和王璐佳經幾次跳槽,薪水業已高出她許多,尢其是王璐佳,如今是某中型企業的部門主管,薪資是她的兩倍。好友勸她別在一棵樹上吊死,積累了經驗就趕緊撤,她用一貫恬淡的語氣說道:我就想在一棵樹上吊死。

如果這家公司不倒閉,也不開除她,她考慮在這家公司養老。

朋友都以為她與程江林分手後會有所改變,畢竟這是競爭激烈的深圳,不是她家的小院子。然而讓人無語的是,程江林拋棄她去了上海,她竟然在那間小公寓裏若無其事地住著。韓悅問她:你住這裏就不會觸景傷情嗎?

她想了想,點點頭道:還真有那麼點兒!不過,我住習慣了。

這裏是流動性最大的深圳,她安安然然地打一份工,住一間公寓,三年不變,估計無外力因素的影響,她會住一輩子。

但,以後的事兒,誰知道呢?

中午到食堂吃完飯,她抱著糖果枕趴在桌上午睡,睡前又翻了一次手機,雲舫沒有打電話來,進收信箱裏逐條瀏覽,看完了信息又進入記事本,把父母的生日又重新設定一次備忘,沒有可看的了,她還是舍不得放下手機,隻恨不得有個人能在雲舫耳邊提醒一聲:有人還欠著你兩餐飯。

意興闌珊地把手機扔到抽屜裏,上了鎖,以防待會睡不著又開始衝著它發愣。唉,這個人啊,就算是撥錯了,也打來一次嘛,這樣她才有理由打過去給他呀!隨即又自嘲地笑笑,他該是忘記她了,盡管她記得這麼清楚,清楚得都快愛上手機了。

五點半,坐她後麵的同事秦珍珍邀她去食堂吃飯,她拎了包,順手從桌上抓了鑰匙去了飯堂。老樣子的八選五,再加一個例湯。珍珍比她晚一年進公司,短短的頭發,胖敦敦的,小麥色的皮膚,額頭上定期會冒出幾個小疙瘩,綴在修得細整的眉毛上方,夏天總愛穿緊身的花吊帶衫,小腹勒出幾匝彩花花的肉圈,活潑大方得很。

沐陽很不喜歡她吃飯時手撈過界,搭在她肩上,因為珍珍的話很多,一頓飯吃到末了,仍是喋喋不休,她盯著那張塗得殷紅的嘴,手下意識地擱在快餐盤邊上,似乎那樣就可以在她說得激烈時擋去一些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