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陽不懂為什麼眼前的霧是黑色的,黑靄靄,輕飄飄的,像是新寡婦的頭紗,從她的頭頂掠過,一滴冰涼的雨擦過臉頰,她拔腿往前拚命地奔跑,不要那黑紗蒙住她的臉,她這樣想著,跑得更急了些,氣喘籲籲,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這不是夢嗎?
並不是夢,那塊黑紗離她越來越近,前方卻亮了起來,好似火車出遂道時的那瞬間的光芒,她狂喜地加大步伐,那黑紗跟得很近,每每要覆上她的頭頂時,她又跨出一步,險險地躲開,終於到了出口,她卻捂著嘴,不敢置信地望著醫院雪白的牆壁,佳佳平躺在病床上,闔著眼眸,她的臉跟床單一樣的顏色,被燈光照得像是裹了層水銀般的色澤,僵直地,毫無生氣的――
病床旁邊不知道何時多出了一個人,是背對著床抽煙的於叔,還有,雲舫怎麼會在這裏,那時她還沒有認識他呀,她的大腦一片混沌,雲舫突然繞過病床,狠狠地抱住她。雲舫是很溫柔的,她想,他不可能這麼粗魯,勒得她喘不過氣,她的血液都被擠壓到大腦,額頭和臉上的血管似乎就要爆開了――
“沐陽,沐陽!”
她聽到喊聲,在黑霧裏坐起身,手腳被禁錮住了,抬起頭,是雲舫並不分明的臉,真的不是夢,她駭然地尖叫出聲。
“沐陽,到底怎麼了?”雲舫抱緊拚命掙紮的她,手臂傳來尖銳的痛楚,他不明白一個睡著的人怎麼會有那樣大的力氣,沐陽還在他懷裏又搔又抓,他趕緊扭開了台燈。
果不其然,手臂和胸口密密麻麻地呈現被指甲劃傷的紅痕,但看清楚滿頭是汗,雙眼驚恐的沐陽,他的心頭頓時劃過一道灼熱的痛楚,他再次把她攬回懷裏,那纖弱的身體卻猛地一驚。
沐陽在一分鍾後,將整個房間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才無力地靠在他懷裏,終於能確認――真的隻是個夢,佳佳沒有死,雲舫沒有傷害她。
“我做惡夢了!”她像隻被箭矢射中的麻雀,心有餘悸地依附著夢外這個仍然可以依靠的人。
“我知道!”雲舫給她拭去額頭上的汗,空調口對著床吹出冷氣,他抱著她躺回被子裏,手臂擦到枕頭,“噝”的一聲,沐陽抬頭看他時,他迅速關了燈,赤裸著傷痕累累的上身擁緊她。
“是什麼夢?”他輕聲問,為了安撫她,他溫柔地吻著她的額頭。
“夢到佳佳死了。”她悶在他的胸口說。“自從於叔來了以後,我就很不安,總擔心會發生什麼事。”
“隻是個夢而已,是你成天想得太多,不想就不會做這種夢了。”
沐陽在他懷裏一逕地喘氣,雲舫不知道佳佳發生過的事情,所以他隻會以為她是庸人自擾,雖然不能把夢當真,但自從於叔來了以後她就非常不安,她有個預感,不會像原來那樣平靜了,然而,她也隻是個被蒙上眼睛,看不清未來的人,除了不安,她沒有可以預防的辦法。
“雲舫!”
“嗯?”
她緊緊樓著他的腰,沒有間隙地貼近他。“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不要有任何改變,好不好?”
她摩擦到他胸口上的傷痕,火辣的痛楚使得雲舫在黑暗中蹙緊了眉頭,他半晌沒有回話,直到他腰上的手快要放鬆了,才吻著她說:“別胡思亂想,沐陽,相比起你來,我更害怕失去你!”
沐陽舒了口氣,安心地和他相互緊擁著,她決定聽他的話,忘記那個夢。
同一區相距不遠的另一套房子裏,燈火未央,路佳穿著睡衣站在三十樓的落地窗前,夜晚的街道偶爾飛馳過一輛汽車,對麵大樓廣告牌的彩燈交替閃爍,夜空被厚厚的雲層籠罩著,像壓在頭頂一般,她甩甩不堪重負的頭,竟像塊被脖子支撐著的圓石,動不了半分。
對著窗戶,她緩緩地脫下睡衣,窗玻璃照出她黑沉沉的影子,她低頭看光潔的胸口,眼淚成串地滴到被煙頭燙傷的那塊疤痕處,黑色的回憶似乎又清晰起來――
豪華大宅,她的睡房是沐陽小臥室的三倍,歐式大床後的牆上掛著兩幀大幅照片,一幀是她和媽媽的,另一幀是她跟繼父的,兩張都是分別依偎著他們笑得很優雅,像個公主。
她睡覺時也笑得很甜,夢裏沐陽在她家玩跳棋,繼父,不,應該說是爸爸,坐在旁邊出為她謀劃策,沐陽輸不起的個性總是攪亂棋盤,氣上好久,每當這種時候,爸爸就得開車帶她們出去玩上一整天。
其實爸爸不知道,那是她和沐陽的小計策,十七歲的她們沒有高考的壓力,空出來的腦子想的便是這些。
她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一個黑影開了她的門,躡手躡腳地朝她的床邊走過來,黑影的雙手移到腰部,掰開了皮帶鎖扣,“哧啦”一聲抽出皮帶,她翻了個身,麵朝向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