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到來,顯得特別沉重,而我接到的第一個電話,竟然是噩耗:“淩老早上去世了。”聽得出來,郭小姐很悲痛,因為她是淩老的忘年交。隻要小郭去淩老家,淩老就會高興地與她談天說地聊書法。如今淩老去了,她一定很傷心。我安慰了她幾句,放下電話,不禁想起春節前去北京醫院看望淩老的那一幕。
那天走進病房,但見淩老平靜地躺在那裏,身上插著許多管子。難道這就是風度翩翩的淩子風嗎?這就是曾經以《中華兒女》、《李四光》、《駱駝祥子》、《春桃》名滿天下的大導演嗎?無論是誰見此情景心裏都會盈滿兩個字——心痛!
我和小郭輕手輕腳地走近淩老。他睡得很安詳,沒有醒來的意思。環視四周,桌上有一束鮮花。桌子旁邊,淩老夫人韓蘭芳女士疲憊地睡在一張臨時活動床上,我們進來她一點也不知道。為了不吵醒他們,我們與韓蘭芳的侄女來到病房外敘談,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淩老的病情。
韓曉潔告訴我們,大夫已經好幾次向她們發出病危通知,每次都說恐怕熬不過今晚,但姨父(指淩子風)特頑強,對生命的渴望很強烈。我每天都跟他大聲說話,告訴他今天都誰來看過你了,你要吃東西,不然就出不了院。
我在一旁問道:那淩老最近有沒有說過什麼;“說過,他想回家。”
我和小郭都沉默了。老人想家,老人一定很想回家,再繼續體味一番美好的人生。
“就是這個信念,才使他頑強地一次次活下來。有件事說出來你們都會感到吃驚,他現在幾乎不認人了,也說不了話。但那天他握住姨媽的手,一直不肯放。我們都覺得我姨媽真是太累了,這麼多天,一直沒有離開過醫院,沒黑天沒白日地守候在姨父的身旁。
我想把她的手換下,替她一會兒,可當我把手換過來後,姨父馬上就感覺不對,他的手就開始動,往上抬,似乎在找我姨媽的手,見到這種情形,姨媽隻好又把手伸給姨父,他這才安靜下來。”當韓曉潔講到這兒時,已是淚流滿麵了,我們都知道,淩老與他夫人韓蘭芳非常恩愛,他們相濡以沫是有口皆碑的。
時近中午,我和小郭要告辭了。我們再次走進病房,見淩老還是那麼靜靜地躺著,韓蘭芳也還是疲憊地沉睡者著。心裏五味俱湧,許多話無法表達,隻有默默地祈禱著:淩老,我們來看您了,您一定要好起來呀,因為您的書法、您的畫、您的電影,都曾鼓舞、感染著許多讀者、觀眾和朋友。淩老,春天就要到了,您起來看看這美好的春天吧。在病房門口,我們向淩老投去最後的深深的一瞥,因為我們知道,淩老的軀體總有一天會不複生存,而惟獨他的精神,他的作品,他那多才多藝而又堅強不屈的風骨會長存人民心中的。
淩老,萬物可滅,人品永存;您無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