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13日,出差歸來剛進家門,妻子便告知——新鳳霞去世了。回家的喜悅,被噩耗衝到與九霄雲外。靜靜地坐在書桌前,新阿姨的音容笑貌依舊於腦海。就在十幾天前,曾受朋友之托去她家求畫,而她揮毫暢談的情景還在眼前,怎會突然仙逝了呢?
提起新鳳霞,用婦孺皆知來形容並不過分。北京作協副主席趙大年先生曾給我講過這樣一件事。有一年,中國作家代表團一行10人去山西大同煤礦體驗生活,當主持人介紹“這位就是著名作家吳祖光先生”時,台下的掌聲並不熱烈,因為大多數人沒有看過吳先生的著作。這時主持人又補充了一句:“吳先生就是唱《劉巧兒》的新鳳霞的丈夫……”台下竟然掌聲熱烈非凡。
這件事雖然過去了十多年,但在心裏卻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因為新鳳霞在廣大讀者心裏有著很重要的位置的,尤其她所獨創的“新派”在評劇界也占得重要的位置。盡管她在文革中致殘,但她非常樂於助人,隻要是朋友托辦的事,總會想盡一切辦法。那天當對她說,朋友的母校建校四十周年,但苦於學校是邊遠山區,沒有培養出什麼名人名家,非常想找位名家給寫幅字或畫幅畫以示祝賀時,新鳳霞高興地說:“我雖然不是什麼名家,但學校成立四十周年可是件大喜事,我從小沒有上過學,但我特別愛上學,我現在這點文化都是在夜校裏學的,所以我對學校和老師特別有感情,就給他們畫幅梅花吧。梅花迎霜鬥雪,傲骨錚錚的也喜慶。”說完便精心地潑墨繪花,一筆一墨,一絲不苟。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新鳳霞的頭上沁出了汗珠,一個小時後,一幅傲雪報春的梅花圖躍然紙上,枝挺花豔,果然傲骨錚錚。梅花圖畫好了,新阿姨忙叫來吳祖光先生,並對我說:“我的字寫不好,一直是請你吳伯伯題字,當年我跟齊白石老人學畫時,老人家就說,你畫畫,吳祖光題字,一個霞,一個光,霞光萬道,你們倆不正是一幅非常美麗的畫嗎?夫妻畫是最難得的呀。”
前年秋天,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要出版一套中華百名女傑叢書,其中藝術卷由我撰寫。采訪過程中,接觸過許多頂尖級的藝術家,其中就有新鳳霞。我對她說,書裏共寫十個門類中的十位藝術名人,其中評界劇就寫她,新鳳霞非常謙虛地說:“評劇界裏有許多比我有名的人,故去的有小白玉霜,現在年輕的有穀文月等人,我已經不能唱了,還是寫寫她們吧。”聽了這番話,我心裏熱乎乎的,因為在采訪其他“名人”時,有個別人爭著表現自己,說這個人不行,那個人功夫差,個別“名人”接受完采訪後竟然說:“你采訪了我,等我書出版後,那稿費可應該歸我呀……”兩相比較,新鳳霞真的是藝德雙馨呀。
新鳳霞走了,但她那優美的唱腔留傳下來了,300多萬字的著作和無數丹青以及她的高貴品德都留下來了。
站在她和吳祖光送給我的那幅“幾時修得到梅花”的梅花圖前,淚水漣漣,觀畫思人,悲生心底,吟詩為念:
婦孺皆知新鳳霞,坎坷磨礪藝術家。
巧兒一曲評劇美,開山立派世人誇。
不惑受辱書堅強,花甲致殘繪挺拔。
一代藝人芳名遠,自強不息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