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晨光照進來的時候,一夜的陰寒頓時消散無影。
屋內的一切就像渡了層兒金子似的,滿室鋪滿了柔和,暖暖地好像連心都要化了一般,加上窗外的鳥雀嘰嘰喳喳個不停——真是個美好的清晨。
陪了她一整晚的沈君然已經不在身側了,伸手摸了摸被褥還是溫熱的感覺,看來是剛走了一會兒。周影並不打算起床,懶懶地翻了個身,順手將簾帳撩開,就著金色的陽光眯了眯眼,又側耳聽了聽窗外的鳥鳴。
搜索記憶,竟不曾有過如此溫馨的早上。
這樣想著,越發覺得很是舒服。
當然了,這麼好的心情還是得歸功於有了影投的消息,以至於昨天被人下毒的事都沒有當及追究。
而且,心裏還有點兒小小的自得,昨天的沈君然似乎和平時的冷漠淡然大不一樣,她甚至差點兒以為他對她暢開胸襟了。尤其那麼自製的人竟失控地發了脾氣,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想必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吧?因為她倒是清楚地看到過後,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自嘲。
翻身觸到那片溫熱,眼中有了一瞬間的迷茫……
可以依賴的感覺……可是她怕上癮……
忽然覺得心髒不屬於自己的錯覺讓她猛地搖了搖腦袋。
她不知道那些表示什麼,也不想知道……
這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終將會和她無關,所以她什麼都不要,不能也不敢……
對,她不屬於這裏;這裏,也不屬於她。
……她隻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是這樣沒錯……
往上拉了拉被子,不經意的目光就著動作掃過自己的手腕,怔忡了一瞬。
好一會兒後,遮住自己的眼睛,唇角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痕。
看著像是嘲諷,又像是了悟,待手再放下來時整個兒人已經是平常的一貫慵懶了。
突然抱著被子發神經似兒的左翻右滾地折騰了大半天,又突然停下,微微地喘著氣,整好被子又將自己裹嚴實了,這才騰出左手細細地撫上了右手腕子,不疼不癢——全身上下都不疼不癢,沒有任何異狀。
隻除了……
皓白纖細的右手腕內側,從手掌邊緣向手肘處多了條青綠色的紋路,長至兩寸,看來還會繼續向上蔓延。淡淡的青色,淡淡的紋線,卻在白皙的小臂上十分醒目。
非常討厭的感覺,那如同信箋的青綠色,此刻在自己的胳膊上所呈現的不僅僅是陰沉,還有種像蛇芯子般令人顫栗的惡心。
恨恨地吐出一口氣來,若是用來威脅,顯然是太具效果了。
想到自己昨天根本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然中標倒地……那時候的情形,默默地想著,眼底開始深思。
想著想著就看見沈君然一身素衣簡裝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床上的她,徑直走到屏風後。
紅燭隨在其後,向她請了早安,才立在屏風一側,準備服侍沈君然更衣。
原來是去練功了。
坐起了身子,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看見他還沒出來,周影眨了眨眼。
“君然,有件事情我已經好奇很久了,今天實在是忍不住要問了。”
“哦?是什麼事兒竟讓你這麼關心,說來聽聽。”
“人家這叫做求知欲!嗬嗬,就是……”
剛說了一半兒,就見沈君然自屏風後走出,身上隻穿著剛剛換好的內衫,領口微敞,露出了精瘦的胸膛,周影看著眯了眯眼,就打了一聲標準的色狼式口哨。
“哇!你的身材不錯耶!”
那一聲口哨已經讓紅燭完完全全地呆掉了,後麵又緊跟了這麼一句,饒是沈君然都意外地愣了愣,一向冷淡自持的臉竟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你……該不會要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好奇?”
“當然不是啊。”
對自己造成的效果十分滿意,笑嘻嘻地指了指還處於僵硬狀的紅燭以及她手中的長衫問他:“我以前聽人說像你們這種富家子弟或是豪門世家的,在未婚之前都有幾個侍寢的姬妾,而且大多都是自己身邊的人。”
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沈君然皺起眉看她,她笑得溫和:“是有這回事吧?而我比較好奇的是,那她們的歸宿呢?會不會也如傳聞那般從一而終啊?”
紅燭臉色頓時煞白,拿著衣服的手微微顫抖,一動不動地站在屏風旁,無法出聲。
沈君然看著她,麵上並沒有怒色,隻是略帶研判的神情,打量著周影滿臉的笑,片刻之後,目光開始深遠:“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
紅燭聞言渾身一顫,竟生生地將手中的衣衫撕成了兩半兒都毫無知覺。
沈君然也隻是自行從衣櫃中又取了套新衫來穿戴好。
而周影聽了,既沒有興高采烈,也沒有含羞帶怯。神情卻淡了下來,漸漸收了笑,手下意識地撫上了心口,眼中有了疑惑。
那個問題,根本就是她臨時起意所至,他卻回答了。
很認真的回答,她知道那份認真,所以害怕了。
隻是看著,看著因為他的習以為常,紅燭又表現的理所當然,看著他們之間,看著那天衣無縫的默契。
她甚至沒來得及地想自己在介意些什麼,就已經迫不急待地想要打破平衡,迫不急待地挑起了尷尬。
剛剛反應了過來,有點兒嚇到了自己。
怎麼了?這是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手掌覆著的胸口,竟有種空蕩蕩的感覺,那是心髒瞬間消失的感覺,沒有心跳的聲音,沒有心跳的振動……
周影慌了,黑暗隨著窒息感的漸漸逼近而逐步靠近,她卻隻能僵硬地呆在那裏任其侵蝕……
沈君明顯發然現她的不對勁兒,前一刻還嘻笑如常的人,下一秒臉色竟然蒼白可怕。
尤其之前進行了那樣一番的對話……
莫不是毒性發作了?
這樣一想,急忙上前正要為她運功行脈的時候,周影卻猛地推開他,從床上跳起就奔了出去。
正要追出去的時候,他忽然在廳門口兒刹住身子:“別再招惹她。”
說完就拎起大麾追了出去。
紅燭僵硬的身姿略微一挺便不再動了。
周影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第一反應會是逃跑。但是一想到剛才的那番情形,那種突如其來的莫名心悸,隻要是想著,既使是現在,她依然會選擇慌不擇路地逃,好像晚一步,世界就要淪陷的感覺;好像隻要晚一步,就會萬劫不複……
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不斷地刺激著喉嚨……
“咳、咳、咳……”連咳帶喘地歇了半天才順過氣來。
緩緩地站起身來,看了看四周,原來跑進園子裏了。
終於站定,空白的大腦才要運轉的時候冷不防就被晨間的寒風吹得打了個大大的寒顫,人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竟是隻穿了內衫,還光著腳丫子就給跑了出來。
真是活該被凍得瑟瑟發抖。
抱著自己勉勉強強地蹲在假山的石洞內,心情十分煩躁。
剛才那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