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不見，他昔日精壯的胳膊如今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頭，手臂上的肌肉消失無蹤，看得靜初心一疼。
幾天之內，咖啡館總店的其他人紛紛作鳥獸散，店裏僅剩下齊達內、讓·雷諾和靜初三個人，偌大的總店，門可羅雀。
靜初在二樓看書，讓·雷諾在咖啡台抽煙，齊達內在吧台看足球賽。大廳內，光和影的角度在變幻；大廳外，白色和粉色的玉蘭花在凋零。
讓·雷諾撣了撣煙灰，打了個哈欠，走到靜初麵前：“喂，我們跳舞吧。”說著，便熟練地打開音響，播放起電影《聞香識女人》裏的小提琴音樂《重逢有日》。
靜初慚愧地笑笑：“我不太會。大學有跳舞課的時候，我都在代表係裏打籃球。”
讓·雷諾說：“來吧。跳舞可以讓人的肢體語言變美，還能減肥呢！”
於是，兩人在大廳的中央起舞。先跳探戈，再跳慢三、慢四，最後，換成上海灘最流行的Salsa舞。
“放鬆下來，昂首，挺胸，舒展開手臂，懷抱最大的熱情，用你最舒展的姿勢。”讓·雷諾邊跳邊指導，靜初卻一次次踩到他的腳。
“好大一隻……河馬。”齊達內往樓下一瞅，歎息道。
“放鬆！”讓·雷諾無奈道，“你告訴自己，你本是女嬌娥，不是男兒郎。”
靜初道：“怎麼《霸王別姬》的詞都出來了？”說著，又踩了讓·雷諾一腳。
“誰讓你力拔山兮氣蓋世呢。”
讓·雷諾笑得燦爛奪目，低頭望著靜初，以囈語般沉靜的語氣道：“或許，在你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把你當虞姬的人，隻有人把你當霸王，可是，你要知道，我是要做海賊王的男人，不怕你是女海賊。”
靜初一聽海賊王，不小心走神，又踩了讓·雷諾一腳。
讓·雷諾道：“對，仰起你美麗的頭顱，你的鼻子很好看，抬起頭來……總有一天，你會對得起所有對你心懷期待的人。”
“對我心懷期待的人？”
靜初陷入沉思，不小心又踩了讓·雷諾一腳，低頭望去，發現讓·雷諾的黑色皮鞋上已經被她踩出一層密密麻麻的薄灰。整個一樓大廳空蕩蕩的，兩人長長的身影在大廳裏晃啊晃，晃得店內越發顯得寂寥。兩人又跳了一陣，便泄了氣。
“《變形金剛4》快上映了，有點想看啊。”讓·雷諾趴在沙發上，垂頭喪氣道。
“可是，還有一個月才能上映呢。”靜初握著手機，一遍又一遍摸著，心道，不知道衛默怎麼樣了，想給那個麵臨重大考驗的人送去一聲問候，可他的手機卻始終處在關機狀態。
許是實在無聊，讓·雷諾找來兩雙一次性的棉拖鞋，扔給靜初一雙四十號的，自己將三十九號的穿在腳上：“繼續跳，來，後退三步，一、二、三，前進三步，一、二、三……拖鞋都被你踩壞了啊……”
三天的舞蹈課之後，咖啡館終於等來了一位“顧客”——時令揚。
“上午好啊，各位。”令揚今日穿了一身黑西裝，與素日的休閑範完全不同，“來一份大杯摩卡，一份牛排，一份金槍魚起司三明治。三明治裏不要起司，不要黑胡椒，不要煎蛋，也不要放生菜。”
讓·雷諾從沙發上爬起來，拍拍令揚的肩膀：“揚哥你總算來了，現如今也隻有你知道老大是清白的，你可有辦法幫他？”
令揚問：“店裏的攝像頭可曾拍下打架的經過？可曾拍下顧客鬧事的經過？出售畫作的經過呢？這些都很重要的，足以讓咖啡館的名聲恢複大半。當然，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找到合適的媒體……”
讓·雷諾說：“打架經過的視頻我們已經保存了，隻等適當的時機公布。可惜暫時沒有合適的媒體理會我們。至於顧客找碴的經過，我早有準備，偷拍了一點。靜初自己的畫也拍過照片留底，落款上有‘沈靜初仿’的字樣。萬事俱備，隻欠媒體。我們得有合適的媒體給我們曝光啊！”
齊達內搖頭：“媒體方麵，星空的總負責人和負責宣傳的人員已經離職，現在整個星空餐飲隻剩下我們幾個了。我也曾嚐試著去聯係過各大媒體和網站，現在都已經聯係不上了。”
令揚掃視了讓·雷諾一眼，說：“大媒體與大商業集團之間商商相護，我們暫時不考慮。不過，隻要我們有案發現場的視頻，就夠了。既然沒有合適的領軍媒體，在草根媒體之間傳播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可是，我們去哪裏找這種博主呢？就算找到了，如果對方早已出高價阻止他發布視頻，也是麻煩……”
靜初開始咳嗽。
令揚繼續說：“讓我想一下，需要找……”
靜初繼續咳嗽。
令揚小抿一口咖啡，轉身看著靜初：“小靜你有沒有搞錯，難道你想把視頻發到你的葷段子微博？”
靜初嘻嘻一笑：“當然想，不過沒有得到你的同意之前，我還不會發。我的微博賬號有十幾萬粉絲呢，不信這件事澄清不了！”
“這個提議不錯。”讓·雷諾點燃一支香煙，笑道。
令揚仔細思忖了一下，無奈道：“不妨先試一下，下不為例。”
於是，三人將視頻上傳，抱著試探的心態，一幫人圍在電腦前耐心地等著。一分鍾，兩分鍾，果然無人問津。
“別灰心，看完這個視頻還需要幾分鍾的時間。”讓·雷諾說。
五分鍾，十分鍾，依舊無人問津。
靜初拍著桌子道：“難道大家都怕他們宋家嗎？我不信！”
令揚拍拍她的肩膀：“沒事，我們再等一會兒。”
咖啡館裏，靜得出奇，連窗外熱風刮過的聲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辨。
忽然，靜初聽到了一聲提示音。
“終於有人轉發了！”靜初激動得跳起來。
一條轉發，兩條轉發，三條轉發……三十條轉發！
四人擊掌歡呼。
“八十條轉發了！”靜初再刷新一下頁麵，激動得跳起來，“咖啡館有救了！”讓·雷諾和齊達內跳起倫巴舞。可是，跳著跳著，他們發現靜初的臉色由紅轉白。
“怎麼了靜初？”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問。
靜初把拳頭往桌上狠狠一砸：“渾蛋，視頻被刪了！”
令揚說：“別生氣，我們重新上傳。”
靜初將視頻重新上傳，可是，傳到一半的時候，頁麵顯示上傳失敗，緊接著，她的賬號被迫下線。她再次登錄的時候，頁麵顯示：密碼錯誤。
靜初沒有放棄，一次又一次地登陸，結果依舊是“密碼錯誤”。
“下手真快。”讓·雷諾將香煙狠狠按滅在骷髏煙灰缸內。
“是的！我的賬戶被黑了！”靜初大叫。
令揚拍拍她的肩膀：“別著急，你還有什麼別的‘小號’嗎？或者，你還有別的夥伴樂意幫忙做這件事嗎？”
靜初搖頭。
四個人臉上的歡悅消失，麵對麵而坐，咖啡館內，忽地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杜鵑鳴叫聲不斷，如在驗證“杜鵑啼血”的古語一般，聽得人越發心生涼意。
光和影在眾人臉上慢慢變化著，夕陽西下，令揚染了金色光芒的臉上，終於洋溢出一線希望之情：“讓·雷諾，你很久沒回家了吧？”
讓·雷諾一聽，再度點起一支香煙，猛吸一口，嗆得咳嗽起來。
咳了一陣之後，他微笑道：“揚哥啊，不是我不想回家。我爸已經告訴我走了之後就別回去，無論我說什麼，他都不會聽的。何況，和默哥唱對台戲的宋氏擁有《黃浦時報》百分之十的股份，單靠我家的力量宣傳，這條路怕是行不通。”
令揚思忖了片刻，道：“雖說行不通，可是試一下總沒錯吧。我想拜訪一下令尊，能不能告訴我他的行程？譬如，他一般會在哪個高爾夫球場出現？常去哪家會所談生意、吃飯？喜歡在哪裏喝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