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默拾起手機,撥了出去,此時此刻,他非常想她。
四個月後,微博、微信上出現了一位非常暖萌的漫畫家,名叫墨墨。她的漫畫,既不失美感,又充滿想象力;她的文字,溫暖而勵誌,給人力量。
這位漫畫家迅速得到年輕人的關注,微博轉發量幾千甚至幾萬次。她塑造的暖萌寵物形象,也開始充斥在大家的視野裏。
這位漫畫家非常勤奮,隔一天就會畫一個小段子;這位漫畫家文學修養很好,每一段文字,都能貼著女讀者的心。
令揚偶爾登錄微博、微信的時候,就能看到一群年輕的女孩子在轉發這位作者的漫畫,每次看到,都笑得欣慰。
與此同時,宋家的負麵新聞如雪片般飛來。
《宋氏接班人決策再次失誤——進軍茶飲料功虧一簣》《利劍不再揮舞——宋學祁手機市場失意》《宋氏融資噩夢——宋學祁賣掉會所求資金?》……
“揚叔,我看宋家是要完了。衛默真的不回去幫忙嗎?那也是他的錢呀!”千荔每每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令揚都笑而不語。
直到《宋氏企業陷入危機,宋學祁欲賣其股份》的消息曝出,令揚再也坐不住了。
令揚找到衛默的時候,他正在自家別墅的書房裏擦一支玉色海泡石煙鬥。來自土耳其的珍貴礦石,雕刻成精致的浮雕貴婦人像,他用真絲綢布輕輕擦拭,細細地抹去灰塵,令揚來到他的身邊,他也沒有抬頭。
“小默。”令揚先是不動聲色地開口,“你最近忙什麼呢?”
“搞垮宋家。”衛默回答得十分幹脆。
令揚思忖了一下,奪過衛默手中的煙鬥:“你打算製造負麵新聞來壓低股價,進而成為宋家最大的股東,我管不著。但我告訴你,你不要玩得太過了,這是你父親的基業,也是你的……”
“與你有什麼關係?”衛默打斷道。
令揚欲言又止,最後道:“我隻是為了你好。你不是想在全世界開遍咖啡店嗎?難道不需要資金,不需要背靠一棵大樹?”
“融資的方式有很多。”衛默奪回煙鬥,繼續擦拭。
“回宋氏吧。你大哥根本就不適合當宋家的掌門人。咖啡店的事,我來幫你打理。我會幫你完成在全世界開遍咖啡店的心願。”令揚說。
衛默冷哼一聲,寒目凜然直視:“你是不是太抬舉你自己了?對於一個已經放棄過咖啡館的人,一次不忠,兩次不用。”
“小默你……你不是幾次邀請我回來,甚至不惜賴在我家不走嗎?”令揚有些頭疼,“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那我就真的不管咖啡店的事了。”
衛默將煙鬥擦拭完畢,仔細收到精致的木盒中後,又尋出一支色澤紅潤的海柳木煙鬥,細細擦拭,將整個煙鬥擦拭了一遍之後,方才開口:“一個為了星空咖啡店,差點連命都丟掉的人,會不管咖啡店?你會嗎,二哥?”
令揚一聽,紅潤的麵色登時煞白:“小默,你……”
衛默小心翼翼地放下煙鬥,站起身,步步逼近令揚:“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的?小時候嗎?”
令揚後退一步:“小默,你……”
衛默繼續逼問:“從小教我功課和籃球,長大之後,幫我問父親借到第一筆資金開星空咖啡連鎖店,還要借黃千荔的名義給我,你這個二哥當得可真是煞費苦心。”
衛默步步逼近,令揚後退,再後退。
“父親讓你退出咖啡館,逼我回宋氏,你就照辦了。那個連名分都沒給過你母親的人,究竟有什麼魔力,讓你不顧我們的兄弟之情?”衛默繼續問。
“小默,”令揚抓住衛默的肩膀,“就算父親再對不起我們的母親,為人子女,你也要孝敬他。你是繼承家業最合適的人選,回宋氏難道有錯嗎?你恨了父親這麼多年,你又得到了什麼!”
衛默道:“你呢,孝順兒子?告訴我,你又得到了什麼?”
衛默這一問,卻把令揚問得語塞了。
為了母親,一個舞蹈藝術家的顏麵,他幾乎放棄了宋氏大半的繼承權;為了他最親愛的兄弟,他學習咖啡製藝、手工巧克力的製作,幾年如一日為他的咖啡館忙碌;為了父親,他不惜讓自己最親的弟弟傷心……他這三十年來,傾盡自己所能讓身邊所有人快樂,他又得到了什麼?
可是,想到自己為身邊人付出了那麼多,他又無比安心。
“得到什麼?我得到了問心無愧!”令揚笑道,“你呢?你一直拒絕孝順父親,你又得到了什麼?要不是父親的啟動資金,你的‘星空’發展得起來嗎?要不是你外公和父親的麵子,你以為你在電視台為什麼會這麼受重視?”
“你說什麼!”衛默揪起令揚的衣領,“你告訴我,你剛才說什麼!”
令揚笑得溫潤如春風:“小默,你總以為自己有實力就能解決一切,你嬉笑怒罵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你可知道我和父親在背後為你善後過多少次?你可知道,父親得知你想進電視台,他又做過什麼?”
“你住口……”
衛默揪住令揚衣領的手突然倍覺無力,他倏地鬆了手,頎長的身子重重地坐在沙發上。為了掩飾自己的挫敗感,他順手打開洛可可風的燒水壺,水在冒泡,沸騰,好一個華麗的水壺,骨瓷,鑲金邊,繪製著華麗的都鐸玫瑰。
他本以為,他安然享受的,是自己親手創造的一切。
令揚打量著一臉頹唐、雙目空洞的衛默,心中像被連捅了幾刀一般。上次看到衛默出現這種神情,還是前些年他母親去世的時候。那時,他還沒去法國,兩人的關係,也不像現在這般複雜,剛從劍橋回來的小默,稚氣未脫,因母親的去世而哭成花貓。
“小默,”令揚抓住衛默冰涼的手,握緊,“你不必否定自己,我隻會幫你搞搞咖啡館,可你的商業頭腦,二十個令揚也比不上。回宋氏吧,還有,相信股權的事你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放過宋氏……”
“關你什麼事!給我滾!”衛默指著門口,手指抖如篩糠。
令揚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陣,轉身離去。
衛默一口氣將杯中紅茶飲盡,想要去拿剛燒開的純淨水,手一抖,不小心將另一隻手燙傷,手背迅速泛起一個大水泡。
“啊!你這個瘸子,手也瘸了嗎!”此刻,衛默心中響起一個諷刺的聲音。如果那個蠢丫頭在,她必定會這樣說吧?明明是她弄傷了他的腿,他卻反被她叫了幾個月瘸子。
窗外,不時何時下起了細雨,陰冷的,潮濕的,打落黃葉無數。冬天來了,不知那個傻丫頭有沒有發胖?離開了他,她現在的生活如何?她的大眼睛,還是像水中的黑珍珠般清朗剔透,散發著迷人的光澤嗎?
衛默拾起手機,撥了出去,此時此刻,他非常想她。
她的電話卻是無人接聽。
衛默繼續撥打,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衛默百折不撓,手機終於關機了。
王阿姨已經做好午飯,是按照他的嚴苛要求烹製的。蝦是太湖的活蝦,隻挑中等個,去蝦線;燉鱸魚用的不是料酒,而是醬香茅台;米是胭脂米。高腳杯中盛著的是雷司令白葡萄酒,世界上最好的白葡萄酒——所謂紅酒配紅肉,白酒配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