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4章 影子(1 / 1)

有時候,生命是因守望而豐滿的,而所守望的那個人可能不是名義上的愛人,也非耳鬢廝磨的情人,或許隻緣於一個擦肩一個眼神,但那電光石火的刹那便光耀進心靈深處。成為相信美憧憬美的理由,成為心靈中最柔軟的一部分。

這守望因為深摯無約而動人。

它是浩瀚的大海,無邊無際,在朝陽下蕩漾著光豔的波浪;它是荒蠻沙海中的駱駝刺,幹旱向歲月深處蔓延,所有的生命都枯竭了,可它卻始終挺拔著生動;它是無垠的星空,當萬物都沉睡過去,它仍舊不知疲倦地眨著眼睛……

這守望,不隻是男歡女愛,它是種更廣大的,人性與靈魂的記得與等候,像一個人守望心靈的影子。

不需要誓言的連接,不需要音訊的溝通。隔著山水、光陰,他們了然彼此的血液中都有著對對方守望的信念;隔著紅塵變幻,他們了然彼此的生命中都有著樸素不變的執著;隔著煙嵐喧囂,他們了然彼此即便心都如秋葉,一寸寸枯死,他們之間那驚鴻的刹那仍舊會鮮活如初……

曾經采訪過這樣一對男女:抗戰時期,她被日軍虜去做了隨軍慰安婦,解放初期的一天,她在街頭遇到一個無賴的糾纏和淩辱,就在她呼救無望時,一個俊朗的青年挺身而出將無賴打走。由此,兩個人認識,並彼此產生了愛慕之情。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世,她一直壓抑克製著自己的情感。她已經不敢期望纏綿的夫妻生活,不敢期望柴米油鹽的炊煙日子。一天,青年向她表達愛慕之情,她是何等的歡欣啊,可她卻連連搖著頭,坦誠地說著自己的身世。她以為,由此,青年定將棄她而去,而她將在萬千思念和痛苦之中,為能遇到過這樣的一場愛情而安慰。讓她意外的是,青年卻表示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並表白著愛的不是她的過去,而是她的現在和將來。

世界隻剩下愛情的光澤。

他們都認為,婚姻是兩個人的世界,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完美的世界。

就在他們預定舉行婚禮的前一天,他因為受國民黨爺爺的牽連,鋃鐺入獄,被不停地流轉各地,勞動改造。最初,她還能打聽到他的去向,可沒多久,就沒有了他的線索。在一次次尋找失敗之後,為了生計,在一個清冷的夜晚,她在心中將和他的愛情埋藏,第二天,嫁人。

喧囂。風塵。江湖。

10年、20年、30年……整整半個世紀過去了,當年的韶華已經不再,當年的紅顏已被流光和風煙風蝕。然而,她的心中一直藏著一個守望,她期望著與他的再度相見。

她固執地相信他還在人世,她固執地守望在生命的一端,等待著他從生命的那頭再一次走來,告訴著她,他一切安好。她已經不再期望婚姻內的相守,也不再期望一張飯桌的煙火,她隻想見到他,將養女的手放到他的手心,告訴他,她一切都好。

不知道他是活著還是已死,不知道他是再入婚姻還是形影孤單,不知道他是記得還是已經遺忘……她守望在所有懷疑的目光對麵,沒有任何的依托和承載,所有可以抓握的,隻是她內心裏的一份相信。

茫茫人海,滔滔流光。我問她,這守望是否很苦很累,她笑笑,眼神裏滿是清明。

我眼前出現了他們青春時的纏綿和溫馨,還有春光裏無垠的綠草和野花……找不到絲毫亂世與硝煙的痕跡,一切都是那麼的美麗。

【拾貝】

不必誓言相托,不必承諾相承,就那樣靜靜地守在歲月的角落,守在喧囂流變的紅塵之中,將人性中所有的光芒燃燒。隻因為,你春風一樣走過,我寒冬般的生命開成春天;隻因為,你潮水一般流過,我荒漠般的心靈開滿生動。那一刹那的燦爛凝結著我一生的光焰,此後,所有的守望已經不隻是關乎情愛,而是對心靈和美麗的捍衛。

有一種守望,比愛情深邃,它不期望耳鬢廝磨,但隔了多遠,都那麼的清晰、明豔;有一種守望,比親情濃烈,它不期望熱烈的回聲,但隔了萬千風雨風煙,始終一如既往的真摯執著——因為,那是自我心靈的影子,無法或缺。

隻有無心,才沒有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