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南書房內,一緋袍小太監端端地走了進來,秀白的手攥著一遝謄紙,紙上筆墨龍飛鳳舞,張狂不羈,誰可料到此等放肆之作竟是出於一個女子之手!
“陛下。”他輕喚一聲。
上座男子本闔著的雙眸微一睜開,暗色瞳孔生生折射出萬般琉璃光彩,這就是他,孟宗息,無人可比的孟宗息。
“陛下,這是翰林院呈上來的卷子,說是…文風過於張揚,翰林院欲將其除名。”小太監邊說,邊將謄紙遞呈至孟宗息桌前。
孟宗息瞥他一眼,倏而長臂微展,取過了紙,道“既已決定將她除名,又為何拿與朕看?”
他日理萬機,單是朝堂上的事已處理不過來了,翰林院斷不會如此不識抬舉拿一篇無足輕重的文章來擾他的眼。
“中堂大人道,此文雖是文辭放意恣誌,但……能得君心。”小太監垂頭答,聲音愈發輕緲。
孟宗息聞言眸色突沉,目光落至紙上三字:宋,衍,之。
靜默須臾,他微啟薄唇,視線卻仍是落在幾頁紙上“此人寒窗苦讀十年方能入得會試,怎可輕易將其除名,朕便保她名次,賜她會元之銜。”
小太監也是個聰敏之人,他當即躬身告退,將皇帝之命傳至翰林院,翰林院上下震驚,消息很快傳出皇宮,不久舉國震驚。
幾朝沒出過皇上欽點的會元了,現今這一出,竟出了名女會元,還是名差點被去除名次的女會元,著實可見這女子之不凡,狀元之名,十有八九亦是她囊中之物。
待消息傳至唐府,宋衍之對此靜置,卻並不驚訝,她那一篇策文賭得唯有兩個結果,禦賜會元,或將她除名。
素錦從臂彎中抬頭,依稀泛著水光的眸望向她,問“宋宋你怎麼寫的?竟叫皇上看中了。”
“怎麼想的就怎麼寫的,我就是撞了運氣。”她一笑置之,沒打算與素錦細論,她們二人關係好是不錯,可有些事,偏不能對彼此推心置腹,譬如葉白,譬如她必須參加科考,入朝為官!
夜悄然而至,唐府大堂早已紅燭高掌,布滿酒菜,欲迎貴賓至。
唐樺坐著,白淨大手執一玉盅,偶一晃,又一晃,竟也透得一分桀驁。
皇帝會來,即便因著宋衍之,他亦會來。
他斷不是那種僅憑一篇策文便會顛覆全局的人,所以他欠他一個解釋。
果不過須臾,他就來了,著一身紫袍緩步走來,一步一步,那麼尊貴,那麼深幻,那麼不可一世。
堂中下人盡退,獨餘他們二人,唐樺起身,放下玉盅,微一作揖,道“草民恭迎陛下,陛下舟車勞頓,草民已備好薄宴替陛下洗塵,陛下請入座。”
孟宗息聞言也不看他,徑直坐下,大手把玩著桌上酒杯,淡然開口“怎麼,心中有氣?”卻並不叫他坐下。
“草民不敢,隻是疑惑。”
“疑惑?”他暗嗤一聲“有何疑惑,倒是都同朕說說。”
唐樺也算沉的住氣,皇帝話中貶諷之意他不是聽不出來,卻依舊隻道“草民的心思,陛下不會不知。”
孟宗息忽的將酒杯一放,酒水抑不住這猛烈震蕩如數灑出,紅燭微冷,照得他麵上忽明忽暗,不辨喜怒“你唐大解元何等人物,手中唐派在我大平商場混得風生水起,現如今科舉三試又中一元,仕途無可限量,普天之下,誰有你唐樺半分名頭,朕區區一屆新皇,登位不過五載,安知你心中思甚?”
唐樺平靜的臉終是出現了一絲僵硬,他掀袍跪下,口中道“陛下此番言語,草民實在惶恐,草民如今所有,不過皆依賴陛下所得,草民自知沒有陛下便不會有草民今日,一切都因草民私自斷奪而誤了會試,亦辜負陛下盛望,草民著實有愧於吾皇!”
的確,一直一來皇帝待他同心腹一般,那夜更是同他說得那麼清楚,他倒好,仍將素錦二人留下不說,竟還與素錦醉酒良宵,這怎能不叫皇帝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