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矛戈活著地時候像是從特攝劇裏走出來的哥斯拉,便是死去,橫倒在冰冷的湖水之中,也像是座悍然截斷水流的大壩,如巍峨高山般,猙獰地躺倒在長湖鎮地碎石灘上。渾身像是最堅固的岩石般無可摧垮,唯有胸口那片被黑箭刺穿處,腐爛潰膿地向他從最黑暗處咆哮而出的證明。
我便想起史矛戈每日裏同我講起地那些故事,精靈與維拉的聯盟擊敗了米爾冦,迫使黑暗生物重回深淵。龍這一種米爾冦最為滿意的造物死傷殆盡,僅有的一兩隻也成不了大氣候。甚至在進入第三紀元後,巨龍隻剩下了一公一母。史矛戈曾試圖與自己謹慎的同伴交配,卻無法誕生後代。
這是因米爾冦被擊退,黑暗被驅除的原因,更是他們並不是該出現在這片由伊露維塔為它的兩位兒女打造世界的懲罰。龍並不是群居性地動物,在發現後裔無望後,史矛戈便揮別了他的同伴,盤踞於西方。
再後來,他聽說東方的那為美麗的龍女士死亡了,世界上終於隻剩下了他這麼最後一條龍。百無聊賴的史矛戈聽說了矮人王的富有,便離開了自己原本的巢穴,襲擊了孤山。
他擁有了世界上最誇張的財富,當他卻對我說,這些都比不上他發現我這顆蛋時的高興。
“如果東邊的家夥還在就好。”說這話時史矛戈用他的大鼻子將我拱得踉踉蹌蹌,他有些遺憾,“女性總在這方麵要比我們有天賦的多。”
那時候我正忙著忽悠史矛戈相信我是條龍,順帶吐槽著史矛戈那令我放心的智商……卻忘了告訴他,我一點兒不覺得他有照顧不周的地方。身為一條龍,他甚至記得給我找衣服穿。
或許史矛戈是察覺到我與龍巨大的差異的,隻是我身上濃厚的龍息與無師自通的龍語令他懶得去深究,而願意將我當做他的後裔養大。也許是因為寂寞,也許隻是不甘心龍自他之後便消失,以結果而論,他在這充滿了神奇與危險的中土大陸之中,保護我平安度過了最初的懵懂茫然。
我跪在它的旁邊,感覺到河邊的石塊隔著布料磨破我的膝蓋,輕聲道:“爸爸,我還是沒能長出鱗片,對你而言同細沙般柔軟的岩石,依舊可以割裂我的皮膚,真是對不起。”
我向下望著自己的纖細的手:“比你多張了根手指,卻也沒辦法撕裂獵物,真是對不起。”
我看向天空:“辜負你的期待,從高空墜下我還是沒能長出翅膀學會飛,真是對不起。”
最後,我摸上它冰冷鋒利的鱗片,啪嗒滴下了眼淚。
“……沒能長成能令你驕傲的龍,真是對不起。”
我抱著他的一根腳趾嚎啕大哭,我想抱一抱他的脖子,可我連他的脖子也夠不到。我想起以前隻要我想,他總會慈愛地將自己那張能嚇哭小孩子的腦袋低下,或是幫我用無可熄滅的龍炎點燃爐子,或隻是縱容我揪著他麵上的鱗片爬上他的背。
他活著地時候,我總害怕被他戳穿後吃掉。
可他死了,我卻寧願他活著將我吃掉。
精靈王站在我的身後,神色泠然。
他站在我的身後,他的身後是議論紛紛想要上前卻畏懼於精靈士兵的長湖鎮居民。我知道他們一定在好奇,為何人類會為一條惡龍的死去如此悲痛,或許她們已經將我定性成邪惡的走狗,我幾乎能感受他們眼中射來的光再也不是之前的和藹慈祥,而是刻骨的仇恨。
史矛戈毀了他們的家,他們仇恨與史矛戈相關的一切,是理所應當的。
我難過的卻不是因此,而是因為我身為史矛戈之子,身為他們仇恨的對象,卻提不起絲毫的勇氣去為他複仇。
因為我的理智告訴我屠龍者並未做錯,史矛戈生性殘忍自私,他對我好隻是因為他將我劃為了唯一的後裔,認成了無可複製最為珍貴的財寶。除此之外,他仍是黑暗的造物,他便是魔鬼本身。他不死,光明永遠無法真正的照入孤山。
在這件事中沒人做錯,我什麼也做不了。
這個認知令我無法抑製地痛苦。
精靈王說的沒錯,恐怕這一刻長湖鎮地居民已經恨不得將我架上火刑架,隻是我身後站著的精靈王令他們不敢妄動。
精靈王隻是站在那裏,看著我失聲痛哭。他並未出言安慰,也未曾出言製止,這些都讓我感到慶幸。因為一旦他開口,無論他要問什麼,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掏出史矛戈曾經大加讚賞的山之心塞入他的腳爪,心想著他那麼喜歡金幣與亮晶晶的寶石,可如今這裏卻隻有砂礫,他一定覺得不高興。雖然一塊寶石聊勝於無,卻總不會令他覺得太過孤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