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請來剛剛百歲的修竹,那時的修竹的模樣還是個孩子,但是實力不容小覷,他淡淡一揮手,地動三下,兩人暈倒之後,所有房屋也都毀於一旦。
至此妖界再也無人敢打架鬥毆。
那時候的修竹依舊是淡漠的,沒有人敢靠近他,因為他太過強大,強大到令人恐懼。
顏淵看過無數次修竹離開時的背影,是飄逸的,有一種他將要淩風飛去,再也無緣一見的錯覺,但是他的背影從來都不是寂寞的。
無情之人,如何感覺得到寂寞?
自從人類被當作動物飼養之後,南崖的月光變得黯淡,好像不願意照耀著罪惡的地方。
修竹常常來這裏和他一起彈琴,修竹的技藝是高超的,可惜,曲子中沒有感情,無法讓人動容。
他常常對修竹說話,但是修竹無非是嗯一句,抑或是點頭,甚至是不理他。
他倒是很喜歡和修竹說話,就像是對著一個樹洞,什麼都可以說,而且不用怕被人知道。
千年以來,他都在想,陛犴的話,究竟是不是對的,就算沒有妖,人類還是會自相殘殺,還是會蠶絲鯨吞互相。
顏淵曾經問修竹:“你怎麼看妖吃人,人吃動物的?”
修竹沒有理他,依舊是淡然的翻動指骨,高超的技藝下彈奏出的依舊是空洞的的曲子。
顏淵摁住修竹的手,修竹終於睜開了眼睛說:“無非是讓自己活得更好,無關對錯。”
是啊,無非是讓自己活得更好,無關對錯。
顏淵細細品味這句話,還想要問修竹更多,但修竹卻在墨歌的要求下去了天界。
許久之後,修竹回來了,但是墨歌卻沒有回來。
修竹依舊是坐在南崖頂端,彈奏著一首他從未聽過的琴曲,顏淵仔細傾聽,這般淒涼的琴曲被修竹彈奏的平靜無痕。
“這曲子叫什麼名字?”顏淵問,“編此曲的人,必是用情至深。”
修竹回過頭,眼神有些恍惚,透過他空寂的瞳孔,一個白衣女子血染在地。
修竹問:“她為何懂情?明明是一個石頭。”
顏淵不懂修竹所說,隻能沉默,不久,修竹被天界幽閉兩月。
顏淵常常想,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才能入修竹的眼,進入他的心,讓他感受到寂寞,讓他……不再寂寞。
琴聲消失之後,人類的騷動也停止了,慕淵解開法術,麵色蒼白的靠在牆壁上,修竹的琴聲不是她一人能夠抵抗的,今日已經是極限,隻怕幾月都不能再用法術。
那些人類的眼神又變得茫然,所有的行為都如動物一般沒有目的性,而妖怪們都拿著各式各樣的物品交換人類……就像一個人間的市場一樣。
為何人類沒有錯?為何妖就是錯?為何天界總是一廂情願的幹涉別人的一切?
慕淵從來就不覺得當神仙就是高人類和妖怪一等的,這個世界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規則的……那便是弱肉強食。
神仙若是有能力管理整個世界,妖自然是誠服的,可惜,神仙不能完全鎮壓妖,卻還要幹涉妖的一切。
還未成妖的動物,被人類殺死,天界不說。
弱小的妖,也常常被人類殺死,天界不管。
而妖其實可以不吃人……但是他們就像人一樣,止不住對肉的欲望。
人和妖又有什麼區別呢?
仙和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無誰不苦。
她能夠明白顏淵的悲哀。
那時的她還是天上的慕歌仙子,在月宮釀醉月酒,恍惚間,她聽到一個人對著她說:“誰共我,醉明月。”
她望向凡間,那裏漆黑一片,那是妖界的南崖。
在南崖最頂端,也是月光最醇厚的地方,一個身著月白色深衣的男子仰天長歌,他一隻手舉著酒杯,一隻手撐在地上,膝上的長琴歪斜在地。
她翩然飛落,他張嘴啞然,她笑:“吾誰與歸?”他亦笑:“知汝者。”
她隨意坐下,抬手,掌心變出一個精致的酒杯,意想不到的是月光竟然一點點的彙入酒杯,化成醇香的酒。
“醉月酒,嚐嚐?”她把酒送至顏淵麵前,看著他茫然的表情,笑著說,“傻了麼?醉月可不是想喝就能喝的哦。”
顏淵也笑了,眉眼彎彎,小小的虎牙露出,明明稚嫩的臉上卻是不一樣成熟的氣質。
“慕歌仙子?”顏淵接過酒杯,仰頭喝下,然後高歌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從此以後,她常常下凡,不過是陪他喝一壺,他未表露出一絲動情,可是她已相思入魔。
她再不要做什麼神仙了,她要去求一段姻緣,管他什麼妖仙,管他什麼界限!
求一段,月下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