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笑著對漣漪說:“那我先送含英回去了,三日後,我們便回京城。”
“嗯。”漣漪的臉有些異樣的潮紅,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容璧和含英的背影漸漸變小,修竹不知道她是在發呆還是在看容璧,心中卻還是酸澀無比,比那糖葫蘆中的果子還要酸澀。
當兩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時,漣漪還是沒有動靜,修竹倒放了心,漣漪是在發呆,並不是在看容璧的背影。
“漪兒。”修竹喚道,漣漪立刻驚醒,猛地記起來一直耽擱的事情,說:“要給父皇寫信。”
她出發前寫了厚厚一遝,要含英分次送給皇上,現在這麼久沒寫,隻怕皇上也要擔心了。
“修竹,我去給父皇寫信,等下帶你去泌水城有名的泌泉,如何?”漣漪詢問修竹的意見,修竹點頭,沒有反對。
向掌櫃要了文房四寶,漣漪便和修竹回了房中,漣漪鋪好信紙,又磨起了墨,修竹便在旁邊仔細觀察漣漪磨墨。
漣漪見修竹看得這般認真,便笑道:“你看這個幹嘛?難道想學來給別人磨墨?”
修竹不語,從漣漪手上接過了墨塊,學著漣漪把墨塊輕輕在硯上垂直打圈,動作輕且慢,姿勢也十分端正,磨出來的墨比漣漪磨的還要好。
“磨的真好。”漣漪驚異,然後掩口而笑說:“都說紅袖磨墨,如今須眉磨墨,也可流傳為佳話了。”
“畫眉一般的佳話嗎?”修竹忽然停下手,轉頭問道,漣漪卻不敢再笑了,男子為女子畫眉便算是極為恩愛了,而要男子為女子磨墨,那是要多麼的深愛。
修竹對她的情誼,她不敢再深入了解,因為,她是人,要顧忌的事情太多太多。
漣漪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便沾了墨,在信紙中向皇上述說在宮外的見聞,地理風俗,軼事趣聞,都是樂事,沒有憂患。
修竹便也不說話,靜靜的為漣漪磨墨,四周靜的連心跳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漣漪不太適應這樣安靜的環境,好像就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便起身去開了窗戶,此時已經是黃昏,街道便沒有那麼熱鬧了,隻是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還有車馬路過的聲音。
男子攏著袖子,端正站在桌前,輕且慢的為女子磨墨,即使長時間一個姿勢一個動作,也沒有絲毫懈怠。
女子坐在桌前,一筆一筆的寫著路上看到的見聞,臉上是幸福的笑容,偶爾有思緒凝滯的時候,她會沾一沾墨水,然後對男子輕笑,男子便開口提點幾番,女子又立刻埋頭於信紙之中。
夕陽從開著的窗框中漫入房內,照在兩人的身上,黑色的乘雲繡紋也變得流轉生韻,上麵的對鳥似乎要撲翅,飛翔在朵朵雲氣之中。
當容璧來到房內時,便看到這樣一幅如詩如畫的畫麵,比那紅袖添香還要溫馨浪漫,都說是佳人磨墨,而一個男子肯放下身架,為一個女子做本應女子所做的事情,他該是多麼深愛那個女子。
或許,自己不應該在他們兩人之間插一腳,畢竟,自己真的對漣漪無男女之情。
隻是,感情終究敵不過現實。
如今,大家都在問墨契何時成親,明年就該輪到他了吧,在家人的撮合下,和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相守,然後一起白頭,了卻一生。
若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還不如是漣漪。
皇上前幾日給他的信條他還留著,“公子無雙畫”,每個人都認為他最適合漣漪,所以他理應娶漣漪。
或許,隨了皇上和家人的心願,娶了漣漪,是最好不過的。
“縱是舉案齊眉,到底我意難平。”每每想到如此,女子的聲音變會在容璧心中不斷回放,容璧歎息,他終究還是不甘心就那樣草草了卻一生。
其實,他心中常常在想,會不會在一個開滿桃花的美麗島嶼上,有一個女子,和他一樣,等待宿命的邂逅,等他穿越過人海,等他穿過孤島,等他穿越迷霧,終於找到她,然後他抱著她,輕輕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就像《青梁懸想》一樣,青俍皇後在找了許多年之後,終於找到了昭明太子,而昭明太子,也在等一個人,等冥冥之中今生注定的人。
可是……那是多麼虛幻的事情,那個人,不可能存在吧……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已不再幻想,他不希望,和容與一樣,守著虛幻過一生。
等待了這麼多年,油紙傘已經堆了一屋,香草美人畫遍,十二月花畫了多少輪回,她還是不肯出現。
原本說等到二十及冠,隻怕,是沒時間了吧。
他終究還是要娶妻的,與其娶一個不認識的女子,還不如娶漣漪,和她相敬如賓,相守一生,未嚐不是不可。
就這樣得過且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