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城內,原本屬於鎮遠侯的府邸已經變成了獫狁王府,昨夜大婚時放的鞭炮殘骸還未處理,空中彌漫著灰茫茫的霧霾,人人都昏昏沉沉時,獫狁王便抱著的王後上了馬車,王後的身體似乎十分虛弱,臉深深埋在獫狁王懷中,整個人一動不動,下人見了都暗自欽佩,竊竊私語道,他們的大王體力就是好。
聽到他們竊竊私語,幻化成陛犴模樣的慕淵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眾人嚇得雙腳一抖便跪了下去,慕淵這才轉回頭抱著陛犴的肉身上了馬車,隨手丟在木板上,然後親自駕馬直奔獫狁國,完成漣漪交代她的事情。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劍閣城,又傳到了劍閣城附近的泌水城,泌水城百姓都還在可惜漣漪和容璧兩人的深情,此刻聽到陛犴如此憐愛漣漪,也算放了一點心。
正坐在清河王府的易水寒一邊聽著屬下彙報漣漪的消息,一邊翻閱著書籍,心中卻想著,沒來得及向漣漪道一聲喜,甚是可惜,因他帶著赤泌和奶娘,所以晚於漣漪和容璧一日來到泌水城,等他到泌水城時,漣漪已經在劍閣城與陛犴大婚了。
誰知道那陛犴是不是真的待漣漪好,易水寒譏笑,陛犴哪裏是用情至深之人,漣漪跟了他,隻怕是鈿頭銀篦擊節碎吧,那裏有人人傳頌的那麼好。
本在奶娘懷裏安安靜靜睡覺的赤泌突然叫了一聲,易水寒示意奶娘把赤泌抱給他,看著赤泌紅潤的臉龐,易水寒的眼底才終於有了淡淡暖意,臉上卻沒有一絲動容。
這個孩子,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會替他鋪好一切,直登製高點。
赤泌在懷裏咿咿呀呀的蹬腿,沒了平日的安靜,似乎很是不喜歡易水寒的懷抱,易水寒便打了赤泌屁股一下,麵無表情的說:“不許亂動,乖乖的我就帶你出去玩。”
赤泌也不知是被嚇住了還是聽懂了易水寒的話,果真不亂動了,隻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易水寒,易水寒便駕船來到抱柱橋下,他聽說,漣漪和容璧那晚在這裏刻了字。
字跡還很清晰,易水寒眼神嘲弄,“太平”“有情人終成眷屬”,多麼可笑的願望,她漣漪犧牲自己換來的占時太平,又能維持多久呢?他容璧連自己的情人都留不住,還替旁人擔心?
也不知,如今的容璧又是何種光景,聽到漣漪很受陛犴疼愛之後,又會是怎樣的想法?
消息如插翅一般的速度向京城傳遞,聽罷,容璧站在公主府後園的坡頂上,身旁的紫薇花凋敝未開,蒲公英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那湖泊上也隻剩幾隻殘荷,唯有湖畔的碧石沒有任何變化。
漣漪走了,荷花也敗了,隻剩自己這塊頑石嗎?
容璧打開他送給漣漪的油紙傘,油紙傘還很新,應當是被妥善保管,可見漣漪多麼在意,就連他送的幾個麵具都好好的收在一個箱中,同那件喜服。
隻可惜,那樣精致的喜服,他是用不上了。
心髒又開始絞痛,容璧卻漸漸習慣,吞下梁子塵為他準備的止痛藥,止痛藥很苦,不比心絞痛好受,吞下的那一刻,心髒似乎被萬箭穿心,梁子塵說,製作藥丸的最重要材料便是穿心蓮。
疼痛感漸漸變輕,卻始終不能全部消失,綿延不斷,從心髒到肺腑,容璧突然想起了當年在河燈上看到的“穿心蓮”,與那“六月雪”一樣,出自梁子塵的手筆。
梁子塵,果然早就預知了他現在的狼狽。
容璧慘笑,捂著胸口那塊拳頭大小的疤痕,那傷疤上又添了新疤,梁子塵說,他的心髒並沒有問題,至於為何會心疼,應當與抱柱橋下的許諾有關。
“一同摸了抱柱橋的人,今生必定永不相棄,白頭到老。”
這是抱柱橋的祝福,容璧一直記著,而此刻,抱柱橋的詛咒應驗了,悔了諾言的自己,將受到剜心之痛,直到痛的自戕為止。
餘生將一直伴隨著剜心的疼痛是嗎?
“嗬。”容璧從鼻尖發出一聲似歎息又似嘲諷的笑聲,這樣也好,至少,與漣漪一起痛苦。
隻是,自己是絕不可能自戕的,因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照顧鎮遠侯世子墨尋,要輔佐皇上,要為皇上開創一個太平盛世,不讓漣漪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
天空忽然響起一陣驚雷,雨水立刻如傾盆般落下,油紙傘被潤濕,容璧卻收了油紙傘藏在懷中,不舍得讓油紙傘受到半點風吹雨打。
遠遠有人撐傘而來,見容璧摟著一把油紙傘卻不肯撐,便把自己的傘舉高撐在容璧頭頂,心疼道:“容公子,你怎的不撐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