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問手中劍(1 / 2)

她從燒出窟窿的城門下走過,步子依舊很慢,懷中的人很重,可她卻舍不得放下,紅袍迤地,沙場拖曳出道道疤痕,驚落點點星火滴落在地,焚盡一切罪孽。

微微偏頭看向昏黑的夜空,並無神明注視。

赤泌用手指狠狠的摳著自己的手臂,以懲罰自己竟然會冒出那種想法。他怎麼會覺得世上有妖呢?舅舅不是從小就告訴他嗎,這個世上沒有什麼鬼神,隻有自己手中的劍與身後的權才是真實有力的!

漣漪這些年在獫狁經曆了什麼誰也不知道,說不定她有什麼奇遇,能夠不動一指便殺人於無形,就如當初的獫狁王陛犴異樣,天生刀槍不入力能扛鼎。

低頭俯瞰終於走近城門內的漣漪,她的眼神空洞就如拖著自己的殘軀,即使來到城中依舊沒有放下懷中之人,靜靜佇立在紅月之下,懷中拖出一片赤色,就如月色迤邐而下墜入懷中。

百姓漸漸從角落裏探出頭來,第一次見她時是九年前吧?那時的她正直青春年少,卻被心愛之人狠心遠送嫁作他人婦,那夜他們一同在象征著互不拋棄的抱柱橋下刻了好幾個字,至今還留有印記。

而今再見時已經恍若隔世,漣漪公主不再是那個即使五官再嫵媚也透著絲絲純情的少女,如今已經完全長開,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可引得平地起波瀾,再沉寂的心都會蠢蠢欲動。

時光似乎偏偏疼愛她,給了她傾世的容顏後便不舍得讓如此絕色輕易消逝,因貪戀她的容顏,所以滑過她臉上的速度極慢,甚至連一絲紋路也沒有增添,若閉上那布滿塵埃的眼,無人能夠看出她的年紀。臉上不知為何畫著一朵璨璨開放的赤蓮,從左眼旁下一直開到臉頰,眉梢嘴角都帶著撩人的韻味,眼中卻飽含讓人不敢褻瀆的堅毅。

連時光都憐惜的女子怎叫凡人舍得?百姓們紛紛走到漣漪身邊,輕輕接過皇上遺體,想盡一切措辭輕聲安慰。

漣漪空洞的眼神這才漸漸有了光彩,卻是眼淚反射出的月光,淚水斷斷續續的滴落下來,濺在青石板磚上發出輕輕的嗚咽,就如一聲聲被壓抑在靈魂深處痛苦的呻-吟,所有深埋在心底的悲哀被一絲絲抽離出來,散布在整個空氣中,人人都逃不脫,也沉默的落著淚,滿城哀慟,包括潛伏在夜色中暗暗觀察的赤泌。

自己到底還是無用,當不起舅舅的信任,若此次漣漪沒有出現,自己便會同皇上一般命喪黃泉了吧。命懸一線時,他沒有任何辦法拯救自己的性命,竟然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舅舅知曉了該是怎樣的失望。

讀了那麼多兵書學了那麼多權術,到底還是比不上真實的戰上一場,赤泌真正的感受到戰爭的殘酷與罪惡,上一刻還鮮活的生命下一刻便僵死在地。

赤泌眼神閃爍看著被紅袍包裹在地的赤瀲,前幾日他還站在城垣上俯瞰陳國土地,指點壯麗河山,豪言壯誌道說“想要占領陳國,就先踏過朕的屍體”。他也曾拉著自己的手,低語慰藉自己不必對那般防備,要他進宮同他敘話,希望他與太子成為知己好友。

聽了這些話,與赤瀲同根的鮮血似乎立刻活躍了起來,小時他不是沒有向往過渴望過進宮見見哥哥,讓他親口誇誇自己,隻是每每同舅舅提起這種話時,舅舅便會一臉不屑說:“何須見他?等你坐上那個位置,你將會得到所有人的朝拜。”

那個位置……

赤泌再次盯著被紅袍包裹的赤瀲,又看看始終佇立不動的漣漪,她的臉在月色下泛著冰霜似的白色,左臉頰的赤蓮花似乎會動,用花瓣輕輕擦拭著漣漪臉上的淚珠,妖異非常,在紅月下有著散發著誘惑人心的魅力,這樣的臉,當得起絕色一詞。

隻可惜,這樣的絕色值此亂世,沒有配得上她的英雄,才使得她半生顛沛流離。

赤泌忽然就懂了易水寒說的,這個世上隻有權利與力量最有用,若不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就不要抱怨自己的命運被拿捏在別人手裏!自己的親人被別人殘害,自己的愛人被別人奪走!

就如前幾日還馳騁沙場的赤瀲,今日卻命喪黃泉;又如容璧,隻能用犧牲漣漪來換取陳國百姓安居;再如漣漪,命運始終被她人掌控,不得自己。

不求鬼神隻問自己手中劍!

“清河王……清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