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和梁子塵趕到未央宮時,太醫都已跪下,不再做無用的抗爭,因為梁太後已經進入暈厥狀態,何人喚她都不醒,呼吸更是困難至極,隻剩吐氣不見吸氣。
“快去叫豫章王來!”
“來不及了。”梁子塵突然道。
漣漪僵直著身體轉頭看向梁太後,隻見她的頭微微的倒向一邊,不必再沉重的呼吸,似萬般解脫。
待赤嚳趕到時,殿內早已跪成一片,啜泣聲不絕於耳,神情恍惚的他拉著身邊的容璧問:“他們為什麼要哭?是我死了嗎。”
“是,你的心已死。”
元平一年深秋,梁太後薨,皇帝著細布舉哀,輟朝五日,大長公主與豫章王等著素服、吉帶,滿城縞素。
原本就寂靜的未央宮更顯冷清,夜已央,漣漪拿了一把薄薄的刀片射向遠處的木樁,如今她的力道已經非常精準,不比容璧當年差。
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漣漪立即轉身以刀相向,就著昏暗的月光,隻見赤嚳一身白衣素服,提著一壇酒搖搖擺擺的走向自己,如行屍走肉一般,毫無人氣。
漣漪收回刀片,放落挽在臂彎的長袖道:“已經很晚了,你不睡嗎?”
“你也沒睡。”赤嚳勾唇自嘲笑道,“我早已渾渾噩噩醉夠了,如今喝再多也不能醉。”
漣漪便伸手說:“我睡不著,便給我喝吧。”
赤嚳不住搖頭,把酒壇藏在身後,擺手道:“不行,太後若是知道我教你喝酒,會打我的,所以阿漣……”
颯颯秋風吹過一地枯葉,時隔多年再聽他喚她一聲阿漣,漣漪身體猛然一抖,前塵往事刹那襲來,那時……
漣漪不願再回憶,如今,隻能用一句“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來形容了。
赤嚳晃著身體繼續說:“所以阿漣,你一定不要讓太後知道,我喝酒了……”
“你醉了。”漣漪說完,赤嚳便撲通一聲跌落在地,酒壇碎裂,清酒濺濕了漣漪的裙擺,漣漪歎息一口氣,喚來宮人把赤嚳拖走,並勒令不許再讓其喝酒。
待赤嚳離開之後未央宮又陷入一片沉寂,漣漪剛想挽起袖子再練習時,卻瞥見修竹站在一角,靜靜的看著自己,漣漪一掃心中陰霾,目光炯炯的看著修竹,隻見他的容顏一如初見時那般絕世,就連白色的衣角也惹月光流連,好似世間汙穢塵埃驚擾不到他半點,隻是眼底那抹溫柔讓他出塵之姿多了一分入世之意。
“漪兒,那時我站在這裏看你舞《青梁懸想》。”修竹的唇微微開合,“我一直忘不了,那時你的眼中放出異樣的光彩,一種喜悅感立刻從心頭油然而生,但很快,你眼裏的那抹異彩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失望至極。”
漣漪依稀記起一些,那時的她應當是在思念赤嚳,便以為站在一旁看她起舞的是赤嚳,待發現是修竹時,眼中光彩自然消失。
“漪兒,我很開心,如今你見我時,眼放異彩。”修竹笑道,“為我舞一曲《青梁懸想》,聽我一曲《長相思》可好?”
漣漪揚唇,甩了袖子便開始舞了起來,多年未跳也不見生疏,修竹便席地而坐,幻化出七弦琴信手而彈《長相思》,兩人雖不是同一曲子,竟異常的合拍。
琴音如水傾瀉,漣漪如淺溪裏的魚,隨著水流穿梭遊弋,不時輕輕跳躍,月色毫不吝嗇的灑在他們身上,更漏聲聲,莫要驚擾好時光。
待漣漪舞完,修竹也彈罷,按住琴弦不讓其再顫,說不出的風雅,這讓漣漪記起多年前在人間初見修竹時的場景,漣漪不由回憶道:“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彈的《長相思》真是清冷。”
“那時,我還不懂什麼是情。”修竹揮袖,七弦琴便消失不見,“但我始終記得,你說過,你與我相愛。”
“我隨口胡謅,竟惹的你墮入紅塵。”漣漪走到修竹身邊坐下,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說,“你怪不怪我?”
“如果是你,我隻希望這紅塵漫漫。”修竹攬住漣漪的肩,繼續回憶著從前,“我一直很後悔,當初你被抽仙骨時,我隻眼睜睜看著,沒有救你。”
漣漪卻仰頭看著修竹,認真說:“還好你沒有救我,若是救了我,我就遇不到哥哥他們了。”
她說的異常堅定認真,眼裏泛著細微的星光,修竹心中不由泛起細微的漣漪,於是低頭吻了吻漣漪的眼睛,笑著說:“當初你告訴我,喜歡就是:若你有,你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住;若你沒有,你會想盡一切辦法得到。我想盡辦法得到了你,如今更要想盡辦法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