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耀站在青梁殿的高台上,望著萬裏雲間的殘陽,隻身對影,聽晚風吹宮鈴聲聲,望顧盼閣隱入蒼茫白霧,不由微微張唇,似要說話,最後還是咽入喉間。
有人悄悄走到他身後,柔聲道:“皇上,黃昏寒涼,披件衣裳吧。”
赤耀默默接過身後之人遞來的披風,穿上又繼續仰頭看隱入霧間的顧盼閣,身後之人便問:“皇上,您在看什麼?”
“含英姑姑,朕記著你說過,姑姑當初很喜歡站在顧盼閣上張望整個皇宮。”赤耀常年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含英震驚的睜大眼睛,再看時那抹笑卻已不見,便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不由歎息時光不饒人,自己的眼睛已經開始昏花了,回憶道:“是啊,公主當年總是喜歡站在那顧盼閣上,惹得路過的世家公子紛紛駐足流連,又惹多少人魂牽夢縈。
“師父也是其中之一嗎?”赤耀嘴角又揚起一抹笑,含英這回確定她沒看錯,不想滅了赤耀的興致,於是粉飾真相,笑著點頭說:“是的,丞相從小便喜歡公主,為了追求公主,他每月都做一把油紙傘,因為油紙傘諧音‘有子’,這樣等到他長大迎娶公主時,這些油紙傘便可以做聘禮。”
赤耀當然知道油紙傘對容璧的意義,甚至知道容璧並非從小就喜歡漣漪,但也附和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好逑,可皇上都快二十了,卻還是沒有一個嬪妃,要知道,曆代皇上是十七八歲的時候都有孩子了!含英不由憂心問:“皇上,奴婢聽聞,易大人又上奏要您立後了?”
赤耀點點頭,然後走下青梁殿的高階,說:“含英姑姑,朕不想負了那些無辜的女子。”
“皇上若是不想要易大人插手後宮,不理他便是了,但後宮空虛許久,確實需要一位皇後啊!”含英又道,“嫁入皇宮,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情,怎麼是負了她們呢?”
“是嗎?”赤耀頓住,轉頭看含英,麵無表情的臉上卻有著一雙如星芒的眼睛,“可是朕都不想被囚禁在這富麗堂皇的皇宮。”
含英愣住,她知道赤耀不開心,可沒想到竟然這樣厭惡皇宮,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誰懂徹夜長明燈下朕清醒難眠的絕望?”
含英目瞪口呆,隻能眼睜睜看著赤耀轉身離去,自己為他準備的披風在風中輕揚。
見皇上提前回殿用膳,大總管立即給小太監們使眼色,快些去請清河王過來,要知道,若清河王不在,皇上是不會亂吃一口東西的。
旁人都道清河王日日陪皇上用膳得皇上信任,但隻有他們這些貼身照顧皇上的人才知道,皇上哪裏是和清河王關係好,明明極度惡劣,才會叫清河王為他日日試毒啊!
就住在梁府的清河王很快便到了殿內,見赤耀又坐在桌前等自己,而桌上的飯菜一點都沒用,不由低下頭,冷笑一聲。
“叔叔來了?一起用膳吧。”赤耀如往日一般要赤泌坐在他身邊,赤泌依舊不多話,各個盤裏的菜都夾了一些到自己碗裏,然後默默吃了起來。
赤耀卻沒有立即動筷,而是看著赤泌吃,凝眸道:“叔叔,朕覺得朕越發的虛弱了,你可有發現異樣?”
赤泌停了一切動作,微微皺眉,似乎思量了一番,然後搖頭示意無礙,心中卻冷冷嘲諷,讓他試毒,順便從他這裏套話,皇上果然是好心計。
赤耀嗯了一聲,然後對身後的大總管說:“你們都下去吧。”
赤泌皺眉抬頭,不知赤耀又想玩什麼把戲,卻見赤耀站在自己麵前,從無表情的臉上竟然有了笑意,說:“叔叔,隨朕來。”
赤泌不敢忤逆,便跟在赤耀身後,誰知赤耀帶著自己來到了他的寢宮,寢宮內有若有若無的草藥香味,這是他最熟悉不過的了,赤泌的太陽穴不由一跳,看著赤耀問:“不知皇上是何意?”
“朕知道,叔叔想要天下。”赤耀毫不遮掩,指著還冒著青煙的香爐說,“朕的身體一直不好,姑姑便求安樂侯為朕配了這幅對身子大有裨益的香料。”
赤泌的拳頭緊緊攥著,克製自己的身體,命令自己冷靜。
“安樂侯死了,香料終究還是落到你們手裏了。”赤耀的臉上始終掛著笑,赤泌看不明白,明明知道自己被人毒害,他卻還能笑的出來?
“朕明明知道,卻還是沒有把這些香料換掉,甚至隱隱希望死期早日到來。”赤耀的眼睛反射著殿內通明的燭光,亮的讓赤泌害怕,“你比朕更適合這個位置,朕沒有別的要求,隻希望,你能為朕好好守住這個江山,姑姑舍命護住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