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翰墨篇(1 / 3)

漠雁故鄉行

漠雁,在當代中國劇壇上是一個十分響亮的名字。這位軍旅劇作家,幾十年如一日,飽蘸著心血與激情創作二十幾個劇本,為當代留下一筆珍貴的文化財富。戰爭年代,他的歌劇《瞎老媽》深深激發了戰士和群眾的鬥爭熱情;和平時期,一出《霓虹燈下的哨兵》(與人合作),提出一個振聾發聵的莊嚴命題,這些戲劇以其不衰的生命力,走進了幾代人記憶的深處。

漠雁是我的同鄉,他的故鄉離我的祖籍相隔數10裏,是靠近庫區的那個叫欒家小村莊。他17歲那年秋,為了抗日打鬼子,咬破食指給自己的祖母和母親寫了一封血書,便毅然投奔了八路軍膠東五旅。當時五旅有個“國防劇團”,他便在劇團紮下了根。五十年來,他當過演員、導演、文工團長、創作員。大半生是在戲劇舞台藝術中度過的。

1985年的那個夏天,漠雁回到福山。我奉宣傳部之命陪同與照顧他。改革開放後,他訪問過廣東及東北一些率先致富的農村,然後來到膠東體驗生活,在牟平西關村住了三個月,西關的變化使他激動不已,於是他寫出了一個反映膠東家鄉轉業軍人帶領鄉親致富的劇本《故鄉情》。此次故鄉之行,他是避開幹擾專心致誌修改這個劇本的。時年61歲的漠雁,夜以繼日地伏案疾書,一大早天剛蒙蒙亮便起床揮筆;深夜,萬籟俱寂,偌大的招待所裏隻有那扇窗口久久地流泄著不倦的燈火。有時,他繪聲繪色地為我講述一個個情節或細節,懇切地問我是否真實,弄得我誠惶誠恐。一個著名的劇作家,竟是這般虛懷若穀,怎不令我深深感動?後來,這個六場喜劇在北京參加了建軍60周年演出,獲得了“優秀劇本獎”,隨後,又在上海參加了中國藝術節南方片的演出。這個劇本與他的《瞎老媽》的創作,相距40年,一個劇作家藝術創造力如此持久,令人折服。

漠雁少年時代,家境貧寒。在年僅12歲時,便輟學去大連一家醫療器械鐵工廠當童工,後來求學心切,便到北京“日華語學院”讀書。抗日戰爭爆發,他便回到家鄉投身革命,在當時被譽為膠東四大才子的虞棘、馬少波、欒少山、左平培養和關懷下,通過刻苦學習,逐漸成為一代軍旅劇作家的佼佼者。他常對我說,是黨和人民、人民軍隊培養鑄造了我,我就應該再去謳歌他們。他最讚賞偉大先驅者魯迅的一句名言:“奉命文學。”奉誰之命?奉人民之命,奉時代之命,奉黨之命。緊緊擁抱偉大時代,狠狠鞭撻腐朽反動,大力頌揚創業英雄,乃成為他創作的主旋律。

自少年時代便開始了戎馬生涯的漠雁,謙虛謹慎,待人真誠,總說自己是“子弟兵。”他那次回福山時,我的家鄉還在遠離縣城的農村。有一天,他忽然提出要到我家看看。我想找領導派車,他執意不肯,讓我給他借輛自行車。在我十分簡陋的家裏,他津津有味地吃家人倉促做出的莊戶飯,談笑風生,十分愉快。我從這位擔任過南京軍區政治部文化部長和“前線”話劇團團長的老軍人、著名劇作家的身上,尋到了一種人格的力量。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知漠雁竟是抗日歌曲《戰鬥英雄任常倫》的詞作者。他告訴我,他和任常倫是十分要好的戰友。任常倫壯烈犧牲後,漠雁十分悲痛,與幹文藝工作的父親欒少山一起,在一個冬天,天上下著大雪,他與父親在海陽農村一家破舊門樓下,邊哼邊記,在一頁粗紙上寫出了這支至今令人親切的歌曲:“戰爭英雄任常倫,他是黃縣孫胡莊的人。”

說起欒少山,我曾在“可愛煙台叢書”《蘋果之鄉?福山》一書中寫過他的人物傳。記得他中年投身抗日戰爭,曾在膠東五旅“國防劇團”擔任導演、顧問。曾參加編導過京劇《逼上梁山》、《闖王進京》與馬少波等被譽為膠東“四大才子。”解放後,他擔任山東省京劇院副院長,創作了很多大型京劇。文革期間深受迫害,後來病逝於南京兒子漠雁家中。

漠雁自那次離開福山,已經整整10個年頭了。他說,他永遠忘不了在膠東的那段血與火的歲月,他要把自己當時的領導與戰友的素材搜集起來,寫一部長篇小說,為莊嚴的曆史留一頁神聖的備忘錄。他約我同他一起完成這項使命。

漠雁喲,從你的來信中,得知你身體欠安,雜事纏身,但仍然惦記回家鄉完成這部長篇小說的寫作計劃。盼你身體能早日康複,我在家鄉殷殷期盼著呢。

原載《煙台日報·煙台山下》

權希軍的故鄉情

1984年夏,為征集福山文化誌資料兼收集王懿榮資料,我首次赴京。記得,那一天是在文化部大院,中國文聯門前裏見到權希軍同誌。他身材高大,前額光禿,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顯得既威嚴又儒雅。聽說我來自故鄉,他顯得格外高興,在他那充滿墨香的辦公室裏和我促膝長談。可當我談及家鄉擬將他列編入“福山當代文化名人”時,他堅決不允,說他不算什麼名人,隻是工作餘暇,喜歡宣之於褚墨而已。

我知道,權希軍同誌是在謙虛。他出身於工人家庭,祖籍福山西南一個叫權家山的小山村。這個村四麵環山,用山青水秀來形容她,是否有“拍馬”之嫌。她交通不便,土地不沃,給我印象深刻的是民風淳樸,待人熱忱。

1926年權希軍生於煙台市所城。因家境貧寒,權希軍高小畢業就作了童工。1946年他參加革命,在大連當了新中國的一個派出所所長。他勤奮好學,興趣廣泛,尤其喜愛書畫。在革命年代,為了宣傳革命,他寫標語,繪連環畫;建國後,在工作之餘,他一心研習書法、篆刻。其書畫作品在毛主席紀念堂、毛主席故居、新四軍紀念館、周恩來紀念館等都有收藏,在日本、新加坡、韓國、香港等地舉辦過書法展,他的作品是中國當代書法界的上乘。他和我的通信中,全是用行楷書寫的。我至今還保存著一摞他和我的兩地書書法珍品。他那年還在中央組織部任黨委辦公室主任、機關黨委書記,正在編寫《中共中央組織史》。

兩年後,我又晉京辦事,再次來到權希軍家。在他書房兼會客室裏,又聽到了他那濃濃的鄉音和朗朗笑聲。他已經調到了中國書法家協會工作,任副秘書長,黨組副書記,主持書協日常工作。當他得知我已調到王懿榮紀念館任館長時,他非常高興。我把紀念館的籌備情況,有什麼困難都向他做了詳細彙報,他聽得很認真。當時,他興奮地說,他非常讚同我的意見。王懿榮殉國多年,他的文物大多在北京文物部門,要想征集,困難是不少,這也不是一天半日就能奏效的。要有長期長遠打算,一步一步來。我所提出,突出王懿榮書法作品,作為紀念館的主題,他說也是可行的。他現在在書協,有條件,也很方便幫我征集一些名家的作品。並商定明年家鄉王懿榮紀念館開館,他一定出席,並還可以請一批當代書法名家去家鄉助興。10個月後,他果然來到了家鄉,並為我們請來了沈鵬、阿老、歐陽中石、王廷風、熊伯齊、張海、鄒德忠等15位國內著名書法家在福山參加了王懿榮紀念館開館儀式,成功地舉辦了“王懿榮發現甲骨文90周年知名書法作品展。”全國書協副主席沈鵬同誌還為紀念館開館剪了彩。

王懿榮紀念館開館的第二年春天,他到山東荷澤主持開一個中國書法家協會常務理事會。會前,他就打電話告訴我,要我到荷澤去,他可以在會上發動全國書法家為紀念館寫點字。我匆匆趕到荷澤,在他的帶領下,去全國書法家房間裏拜訪,向每一個書法家要求賜墨,等荷澤會議一結束,我拿到手的書法作品竟有四十餘幅。回想今天,我們紀念館收藏當代書法作品已有400餘篇。如果沒有當時權希軍對家鄉一片熱心支持與幫忙,哪有我們紀念館的今日呢!

以後我每次赴京辦事,總是先到權希軍家。記得有一次,盡興聊過之後,他將中組部給他夫婦的兩張招待票給了我們,並把我們送進了中南海懷仁堂去看節目。這恐怕是我的一生中在最高層次觀看節目了。當時,我坐的座位距離在場的中央首長,隻隔一排人。

第二天一早,我從招待所窗口看到他騎車來了。我們忙收拾房間,可等了半天也沒見他上樓來。

我很奇怪,就匆匆出了房間下樓尋找。路過招待所辦公室時,才發現他正在認真地寫字,我走上前去觀看,原來,他正專心致誌地為招待所服務員寫:“請節約用水”、“請不要隨地吐痰”、“請節省用電”等等小條幅。一麵寫,還一麵告訴周圍的服務員,說:“寫字要注意三個要素:線條、造型和章法。”他堅持認真寫完最後一筆,才放下筆和我一起上樓。當服務員聽我說,他是大書法家權希軍時,一個個都不相信,直到他笑著跟我走了,服務員還在咋舌!

在王懿榮紀念館展廳正門上有啟功先生敬題的館名,兩旁的楹聯是:

剛正清廉為衛國保家當彪炳史冊;

錦心慧眼識披圖殘甲得重現殷文。

這副楹聯是權希軍在1994年回家鄉親自撰寫並篆刻的。那一年,他擔任中國刻字代表團團長,出使日本和日本篆刻同道交流刻字藝術。剛回國就冒著酷暑,回到家鄉,在王懿榮紀念館二門過道裏,身穿背心,汗流滿麵地一刀一刀刻成。那片片飛落的木花,映現出了他對家鄉的摯愛,感動得區委書記劉同占同誌在一旁為他打扇泡茶,一陪就是一個日出日落。

十幾年過去了。權希軍同誌現已離休,但仍擔任中國書法家顧問、中國書協刻字研究會名譽會長。他的書法抒風雲激蕩之革命豪情,挾波濤奔騰的磅礴氣勢;注之於毫端,宣之於褚墨,功力起邁,直追前賢。在漫長的歲月裏,他喜習書法顏、柳、歐、趙諸帖,打下了厚實的楷書基礎。他的行草清健勁秀,生動暢正,學古而不泥古,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一副“好”字是很有看頭的,很耐人尋味的。1997年新春,權希軍為我書寫一副蘇東坡的詞,《念奴嬌?赤壁懷古》。每當我下班或工作繁累之時,我總是坐在沙發上欣賞他的這副力作:縱觀這副字,布局排列隨意,但從隨意透出整齊。它每個字表現出了風骨峻峭、氣象華美、情趣高雅、意態靈動。每個字講究用筆的力度和變化,方圓、粗細、輕重、徐疾、拓潤、連帶盡在下筆揮灑之中,線條筋豐骨健,如錐畫沙,在正麵紙麵上有立體動感。整個作品力透紙背,既有法度森嚴之筆,亦有任情恣性之意,蒼澀老辣,質樸凝重。用墨焦而不燥,潤而不滯,濕而不扳,淡而不薄,黑之五彩自然流於紙上。無論我工作多累,心情多煩,隻要讀上一遍: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我的情緒馬上就會轉變,被這力透紙背的磅薄氣勢所感染,頓覺疲勞、煩惱全消。

權希軍雖身為全國當代著名書法家,對自己藝術追求益高,多少人勸他出書法集,辦個人書展,他總是謙虛地笑著搖搖頭,說他的書法還沒達到那個境界,還要再等幾年再說。家鄉人要給他籌建藝術館,也被他婉言拒絕了。他這種對藝術的追求精神,和待人處事的風格,無不透出福山人的天性來!

家鄉的一棵不老鬆

——記老幹部王宴先生

1997年8月,沈陽正是酷暑難挨的季節,我應邀參加劉相訓第32次個人畫展。開幕式結束後,我去拜訪王緒陽教授,我向王教授提出要去拜訪王宴先生,王教授欣然為我作向導,和我一起去遼寧省政府大院,造訪了王宴先生。

在這之前10多年來,我和王宴先生不曾見麵,隻是書信來往,後來又互相寄了照片。他在沈陽是省政府老幹部,又是不老鬆畫會會長,在那地位上,為家鄉紀念館索求了好些書畫作品。因此,我十分敬重這位老革命。

我們在王宴的家裏,第一次握手,說起相互通信,打電話的情景,他暢懷大笑,笑得他養的那遼哥,嘴上說著:“你好,恭喜發財!”然後撲騰撲騰亂飛亂跳。我一愣,緊盯了那隻神奇的鳥兒,笑著向王老說:“怎麼這鳥說話一口福山味兒。”王宴也笑著說:“主人是地道的福山人,它當然要說家鄉話啦!”

我在他那充滿書香的住室裏,談家鄉談往事,他那濃濃的鄉音,使我興奮不已。告辭時,他送給我他的詩詞著作,和他與別人合作的畫冊。我們在他門口和他愉快地合了影,戀戀不舍地分別了。

回到賓館,我迫不及待地讀著他的詩詞,看著他的畫冊,仿佛看見一個老八路從事藝術的身影,向我緩緩走來。

王宴,筆名王一庵,原名王鳳歧,字鳴山,室名夢竹齋,1918年生於福山湘裏村。1938年參加八路軍,曆任逮者、編輯、教導員、宣傳股長。抗戰勝利後,調東北工作。厲任地委宣傳科長、縣長、遼寧省府辦公廳副主任、商業廳長、省社主任等職。1983年離休後,開始創建“遼寧省不老鬆畫會”,並被推選為會長;同年又籌建“遼寧夕照明詩詞社”,現為中國老年書畫研究會理事。

王宴與書畫結緣很早,19歲便活躍在部隊的宣傳陣地上,畫牆報,寫標語。後轉業地方工作,業餘時間做辛勤筆耕,致力於多種形式的文藝創作。他主張“文學應為人民之仆,文學應為人民之聲。”“文如其人,詩如其誌。”他的散文《香椿伴我度晚晴》、《栽竹記》、歌曲《不老鬆之歌》及回憶錄《通化二、三暴亂》等文章,都引起不同凡響。

他的書畫作品分別被遼寧美術館、遼寧博物館、魯迅美術學院、北陵公園、北京中國美術館等收藏。他身患重病,曾三次手術,住院四年多,身揣心髒起搏器已有十年之久,他意誌堅強,情緒樂觀,書畫創作興頭不減當年,1999年在家鄉紀念王懿榮發現甲骨文100周年活動中,他了卻了多年宿願,終於回到了生他養他和戰鬥過的故鄉。在活動期間,他向王懿榮紀念館贈送了他多年珍藏的朝鮮貢品王懿榮用過的“龜注名硯”,並還將一生收藏的當代著名書畫120餘幅,捐贈給了煙台市圖書館收藏。在捐贈儀式上,人們對他的行動讚不絕口。當我看到他在捐贈儀式上說話風趣的身影時,我由衷地讚了一句:真是家鄉的一棵不老鬆!

無創不特的胡鐵生

1990年初冬,著名的書法家、篆刻家,福山籍老幹部胡鐵生同誌來到了王懿榮紀念館,參觀完畢,胡老興致勃勃,要為紀念館題字。我忙鋪開了宣紙,準備好筆墨,胡老雙眉微微皺了一下,屏住氣,俯下身去為紀念館題寫了:“風骨情操”四大篆字。他興猶未已,又為紀念館題寫了一副館名。然後,向我笑了笑,取過宣紙,為我橫書:“無創不特”四個大字。我忙雙手一抱拳,向胡老稱:不敢當!

胡老告訴我,無創不特是他一生的藝術追求。我鄭重地接過這條幅,後來裱好,懸掛在我的辦公室裏。它成為我一生的座右銘。

胡鐵生,1911年生於福山縣胡家夼村。15歲在福山讀書就酷愛書畫篆刻,書學顏真卿,畫學徐青藤和吳昌碩,篆刻法漢代印章。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他脫去了長衫棄教從軍,參加了抗日救國軍第三聯軍,並將原名胡克熙改名為鐵生。先後擔任過偵察員、參謀、後勤部長、參謀長等職。1944年轉向經濟工作,曾任大區局長、海防處長、進出口處長、華東外貿副總經理及省市廳局長,曾首創工學結合的“上海模具研究所”任第一屆董事長。

他在繁忙工作之餘,致力於書畫篆刻藝術實踐,藝術上主張“無創不特”,書宗秦漢六朝,作品有濃鬱的時代氣息,並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畫法青藤雪濤,主張“畫有字意方稱畫。”其篆刻創篆隸、繁簡、通用字與專用字三結合的理論。60年代起,作品經常參加國內外展覽交流,並為國內外報刊轉載報道,並被收入“中國書畫家大辭典”、“中國名人年鑒”、“國際現代書畫篆刻家大辭典”等。出版有“工業學大慶印集”、“中國旅遊勝地印選”、“懷念周總理印集”、“曆代詩人頌西安”、“開創新局麵印集”、“鐵生篆刻書畫集”、“紀念抗戰勝利五十周年、紅軍長征勝利六十周年”書法集等。其代表作金剛經一部,藏普陀山普濟禪寺。孫子兵法百幅屏條藏中國軍事博物館,還被收藏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各地博物館、紀念館等。四國摩崖石刻有篆書“有容德大”,魏書“難得奇觀”及普陀山主碑,孫中山文稿,遊普陀記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