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個人的路(二)(1 / 3)

並州某處大宅,和著清晨的日出,傳出嫋嫋的古琴歌曲。樂聲清澈婉轉,卻並無分毫溫柔之意,有得隻是似乎被人團團包圍逼迫的緊張感與肅殺感。

彈琴的男子一襲白衣胡服,袖口緊縮,二十五左右的年紀,與時下所不同的,男子的並未留長發,一頭短發在朝陽下也無法染色的漆黑。看起來雖然有些別扭,但不可否認的,男子溫柔俊俏的五官配上厚重冷靜的氣質,卻是最適合這短發不過。

“哈哈,先生彈得一手好琴。”門口處,另一位發話男人看似三十出頭,但其實已年約半百。男子身體健壯肌肉健碩,手持羌人所常用的彎刀,絡腮胡須。常年戍守西疆的他一身煞氣,一言一行頗為豪爽、無不帶著令人生畏的氣勢,實在是‘健俠’的風範。

“不敢以先生自居,隻是友人精通此道,常常品茗聽琴,也就不知不覺習得一二。”蕭翌晨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時候,含笑起身,然後才向來人行了半禮。不得不說,一襲羌人的束袖胡服穿在蕭翌晨的身上恰到好處的幹淨利落,配上主人溫柔的眉眼頗有還有幾分儒將的味道,好像此人天生該當如此。

“哈哈,在仲穎這等粗人的眼中,這大家稱號先生可是當之無愧。”董卓大聲讚賞道,目光也難掩滿意。“先生快快請坐,你身上傷口本就因為耽誤治療而加重,又因在水中浸泡太久感染至深。幸而你毅力頑強熬了過來,就連我涼州的神醫都讚歎不已呢。”

“蕭翌晨謝過先生救命之恩。”蕭翌晨躬身為禮,雖然帶著笑,但是表情恭敬認真,讓董卓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單憑多年的戎馬生涯與高位觀人的經驗,隻憑一眼,董卓便知道這個名為蕭翌晨的男子必然不可限量,一定會帶給他驚喜。

“先生這等稱呼太過酸腐,還是叫我仲穎中聽。”董仲穎大大咧咧的坐在琴前,清晨朦朧的晨光下麵容並不清晰,閃爍著蕭翌晨所看不到縷縷精光。

誠惶誠恐,假裝鎮定。在西涼若是有人見了他董卓,無非隻有這兩種反應。而麵前的男子似乎真的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一般,一言一行隻透出感謝的味道,讓他看不出其他的端倪。

“仲穎先生。”蕭翌晨一笑,“並非在下謙虛,琴之一道非蕭某所長,不敢妄自稱大。不過若是說到以弈會友,蕭某還尚有一分自信。”

“隻可惜仲穎這等粗人,聽聽琴都是牛嚼牡丹。這等粗手粗腳,更是連棋子都拈不起來啊,哈哈哈。”董卓大笑,眉毛高挑。

兩人的表情再自然不過,言語間的機鋒如同好友間的問候那般。

若董卓是想在蕭翌晨的臉上和行動上看出什麼,那就是打錯了主意。作為心理係的高材生,最後在陰錯陽差下被征召進特種部隊並非他所願。但若是說道對於人心的揣摩與表情行為誘導的運用,恐怕也鮮少也可以找到與他匹敵的人。

“仲穎一早便來探訪蕭某的病情,實在是有心了。蕭某實在無以為報,不嫌棄的話不妨一起用膳。”麵色從容,行為謹慎。蕭翌晨的一舉一動無不讓董卓感到滿意。

“先生都發了話,仲穎豈能說不?”是敵是友,一探便知。董卓正是對蕭翌晨好奇的時候,又怎麼會說不。

早膳隻是些普通的糕點和粥,並沒有什麼特別。不過即使是在相對富裕的西涼,能用得起粥米和精食的人也是少數。

蕭翌晨輕拈糕點入口,舉止從容,一點沒有不適之感。相較董卓舉止豪爽,顯得文文靜靜。

“先生姓蕭,可有名字?”蕭姓並非望族大姓,但是蕭翌晨的一舉一動無不帶著名門世家特有的從容沉穩且更為厚重,難道是哪個大家不出世的弟子?

“姓蕭名翌晨,字……予歸。”東漢的人比起名字更常用字號,董卓的話讓蕭翌晨微微愣神,然後脫口而出。

“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董卓喃喃自語,莫非並非本朝中人?

“事實隻今如夢,此身到處為家。”蕭翌晨輕笑,“我倒是與家師所想略有出入。”

“好一個此身到處為家!”董卓眼前一亮。如此詩才,如此想法,倒真不浪費自己多此一舉的出手相助。此人果然如師出名門隻是聲名不顯,若是就此消失才是暴遣天物。

予歸予歸,曷月予還歸哉?何時我才可以回到我的故鄉嗬。

還記得與遷陌共同出任務的時候,自己也曾如此感歎。而女孩如同董卓一般喃喃低語,然後做了個鬼臉回答他:‘事實隻今如夢,此身到處為家。’

昔日的玩笑沒想到今日卻應了景。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年代,說想要回去堅持是癡人說夢,恐怕也隻能身到此處為家了。

想到遷陌和弦月,蕭翌晨的表情更顯溫柔。他並不接話,隻是以勺舀粥,岔開話題。“提到家師,予歸不得不說一件趣事。”

“家師年事已高,有時卻任性如頑童,就如分粥一事。若由予歸分粥而食,他總嫌予歸偏袒與自己,給他的不夠。但若是由他來分,則是整盆端走,絲毫不顧慮予歸肚子。”蕭翌晨似有所指,意味深長的看著董卓。“人便如此,若是分得一塊利益,總有一方有所不滿,認為自己所得差矣。”

“擇讓一人分而為二,而另一人任取一份為其想要便是,這有何難?”董卓自然明白這是蕭翌晨想說些什麼。

“刺史大人以一人之威名,定西疆戰亂,受羌人愛戴,果然名不虛傳。”蕭翌晨的話讓董卓眯起眼睛。“但若是三人分粥而食之呢,仲穎可有周全之法?”

並不知道蕭翌晨是知道自己的名頭以後決定引起自己注意呢,還是從一開始目標就是自己。董卓也不以為意,不管是龍是蟲,都捏在自己手裏的人若是沒有自己的允許又如何翻得起風浪。“予歸直言便是。”

“若與三人分粥,單分三份,必得其中一人不滿。但若是在之前一分為二,由兩人平均取之,後二人將自己所得平分為三,由第三人有兩份中擇其一而得,則無不滿。”蕭翌晨笑容不變,抬頭與董仲穎對視,目光中絲毫不讓,“即墨以為,為平糾紛而將利益一分為二並無不妥,單非長久之策。必讓兩者有所損,才可以儆效尤。然君子取之有道,作為主帥仲裁,取之一份並不為過,難卻難在這份不能多,亦不能少。多則令人貪心難以服眾,拉攏便會失敗;少則失主帥威嚴,淪為拉架苦力之輩,令人輕視。”

“仲穎認為可也不可?”身著白色羌人服飾的男子麵色如玉,光華內斂入眸。

董卓的眼底劃過玩味和一絲慍色,並沒有開口說話。

蕭翌晨不置可否,繼續說道。“馬騰投靠韓遂,二人結為兄弟共駐西涼,擁閻忠為首。然而閻忠的辭世太過倉促,隻留下了一塊大餅。分餅不同於分粥,二人共食平分,一定是勢大的一方希望得到的更多,而勢小的一方也不甘放棄利益。雙方爭鬥之下,倒是給了大人最好的借口。然而貿然出手周旋隻會讓雙方同時視大人為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