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宮不愧是百花宮,沿路走來的走廊上,兩邊都擺滿了鮮花,品種各異,無一重複。甚至,還有一些不該在這個季節開的花,都開得極其的繁盛。百花宮像是集齊了全天下的花卉,讓它們全都在同一季節中綻放,爭奇鬥豔。
皇上的禦花園也比不上這裏的景致,隻可惜這麼絕美的地方,卻是屬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矛盾的女人的,也不知道是幸多一些,還是不幸多一些。
沐琬辭被帶進了百花宮的大殿,大殿中有四根紅柱,繚繞著輕紗帳幔,好不奢靡。幾名侍女站在柱子前,目不斜視,無聲無息。羅曼紗坐在大殿正中的座位上,手裏握著一隻銀質的酒杯,正在自斟自飲。
沐琬辭在門口愣了愣,有那麼一瞬間的強烈感覺,讓她覺得這個女子是極寂寞的,寂寞到需要一個人喝酒,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羅曼紗抬起頭來,看見了她,眼神微微地有些迷離,然而很快就變得清明起來,笑了笑,“趙夫人來了?我有一個好消息呢,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同你分享。來人,給趙夫人倒酒。”
沐琬辭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對於羅曼紗的稱呼微微覺得有些怪異卻也沒有說什麼,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桀揚說他姓趙,那麼她自然就是趙夫人了。其實稍微細想一下,這個稱呼也挺不錯的。
羅曼紗飲了一口瓊漿玉液,手指把玩著酒杯,“剛剛接到了消息,消息上說趙門主答應了與我百花宮合作,一同去查出當年害死我爹的凶手。我也已經答了他,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就放趙夫人回去與夫君團圓。在這段期間內,還要委屈趙夫人乖乖地呆在我百花宮了。不過,百花宮一定會將夫人奉為上賓,以示誠意。”
沐琬辭聽完,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
羅曼紗挑了挑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女人,落在別人的手裏為什麼一點驚慌的表情都沒有。“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我為什麼要驚訝?我了解自己的夫君,他絕對不是個會將我丟下不管的男人,而且我也相信他對我的情夠深。”她和桀揚之間經曆的事那麼的多,很多事情都是別人所無法理解的,他們早就是分不開的了。
“真是令人羨慕啊!”羅曼紗拂掌大笑,“這樣深情的男子,世間能找出幾個來。大多的男子要麼是遲鈍不堪,要麼根本就負心薄幸。趙夫人福氣真好,能遇上這麼一個好男人。”
福氣嗎?能有今日外人眼中的幸福,也是曾經付出了好大的代價才得來的。有一個道理她一直都深信不疑,那就是這個世上的每一樣東西,都不是輕而易舉就能隨便得到的。你想要得到,就必須先行付出。
沐琬辭並不想與外人談論她的幸福,幸與不幸在各人眼裏均有不同的標準。“若你不那麼的執著於報仇,或許哪一天也會有這樣的福氣。”
羅曼紗笑了笑,喝光了杯中的酒,“你覺得那是執著?你沒有經曆過那樣的仇恨,不知道在仇恨中長大的孩子又多痛苦。更何況人活著怎麼可能沒有執著的事,無欲無求的那隻是聖人,而我隻不過是一個凡人而已。”
“我們不能為了死人而活。”沐琬辭淡淡道。“報仇固然重要,但是人都已經死了,就算你找到了仇人,殺了他,你能得到的是什麼?你和你的那個仇人又有什麼區別?他至少隻是殺了一個人而已,而你卻頂著報仇的借口殺了很多無辜的人。你不覺得自己比他還不如嗎?本該是養花的雙手,卻沾滿了血腥,不管怎麼洗都洗不幹淨,連那些原本是你自己種的花兒都想遠離你。夜裏醒來,你不會覺得害怕嗎?”
沐琬辭不斷地說著刺激羅曼紗的話,她想要知道這個女子的底線在哪裏。她怎麼都不相信一個種花的女子會是一個天生的惡魔,羅曼紗雖然已經裝得很像了,可是卻總是少了一股與生俱來的殺戮之氣。
“我跟那個人當然不一樣!我做的一切都光明正大,不像他,背後暗害,二十多年來都不敢承認自己的罪行。”羅曼紗厲聲道,“不為死人而活?嗬,人隻要活著,就算不為死人而活,也要為了活著的人而活。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為了活著的人而活?這就是她內心的想法嗎?沐琬辭不說話,隻是眨了眨眼看著羅曼紗,她在為誰而活?那個叫展櫟封的男人嗎?可是他叫她不要殺人,她卻聽不進去。“那又怎麼樣?他是背地裏的,你是正麵的,不都是殺人嗎?有什麼不同?還是你覺得,自己是正義之師?”
“咣當”一聲,一名婢女打翻了手裏捧著的酒壺,美酒頓時流了一地。
羅曼紗的目光森寒地射了過去,嚇得那婢女連忙跪下來,不斷地磕頭,“宮主饒命,宮主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