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數日沐琬辭都沒有再離開過未央宮,天逐漸冷了下來,而且還有三個月她便要生產了,所以還是乖乖地呆著比較好。用完早膳,她靜靜地靠著躺椅看書,近來事情太多,自己又總是隻沉溺於自己的情感之中,害得肚子裏的寶寶都要抗議了。可是她看得書卻是相當的糾結,琴譜,棋譜,也不知寶寶這麼小能不能接受得了。
不過皇宮裏就是有一點好處,便是藏書閣中收納了許多民間找不到孤本。
“娘娘,下雪了!下雪了!”寰兒披著鬥篷拿著傘從外頭進來,傘上滴著水,鬥篷上也是濕漉漉的。她在門口處脫下鬥篷撣了撣,“今年這雪下得可真夠早的,一夜之間就冷了好多。幸好今日一早我看了看宮裏剩著的銀絲炭不多,去太醫院拿藥的時候順便就去內務府要了兩筐炭。才一會兒的功夫雪就下得好大了,雖然如今咱們未央宮身份特殊,去討要些東西也沒有不給的,可要是被別的宮裏領完了,我們再想要也隻能用些普通低劣的炭了。”
寰兒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裏的藥罐拎到桌上,取了碗將藥倒出來。
這銀絲炭是炭中的上乘之品,燃起來無煙無味。這種炭平日裏隻供給皇上和位份高的嬪妃使用,一般的妃子根本就用不上。今日寰兒一口氣拿了兩筐,本來是沒什麼事情的,隻是這雪突然一下,天就陡然間冷了,各宮要用炭的自然多起來。這兩筐指不定便是占了誰的份額了,或許此刻就有人在背後罵開了。
沐琬辭從躺椅上起來,趿著絲履走到窗前,她推開窗戶,便看見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落,整個世界都染上了一片銀白。朱瓦紅牆全都被大雪覆蓋,宮裏所有的秘密都被這場雪給掩蓋了下去,還有那些血腥和醜惡,都一並被這代表了純潔的雪衝刷得幹幹淨淨,不留任何痕跡。
宮裏沒有人知道,前不久發生在永壽宮中的事,也沒有人知道曾經關在那兒的先帝寵妃在一夜之間死於非命。
所有的真相都隨著這場大雪消散得無影無蹤。
寰兒倒完藥,拿出一隻小罐子,裏麵裝著一些琥珀色的糖飴。她轉過身,隻見沐琬辭趴在窗邊發呆,不由柳眉倒豎,雙手插腰大聲吼道,“娘娘,窗外風大!”
沐琬辭趁著寰兒發火前,轉頭朝著她吐了吐舌頭,“沒事的,我隻是看看雪罷了,一會兒就關窗,隻一小會兒。”沐琬辭比了比小手指,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寰兒看了,不由覺得無力,她的這個小姐呀,有時候真是拿她沒辦法,明明是個特精明的人,卻時常一副癡傻可愛的模樣。
可是,她的一生卻是那樣多舛,可是她卻又那麼勇敢,勇敢到令她這個做奴婢的都覺得心疼。
寰兒歎了一口氣,轉身從衣架上拿了一件披肩,走到沐琬辭的身邊替她披上,這才去做她自己的事情。
沐琬辭雙手趴在窗棱上,看著外麵的銀裝世界,鵝毛飛雪。她伸出手去,手心向上,很快便有六棱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上。掌心上傳來一點點的冰涼,然而很快的那點小小的冰涼就被掌心的溫暖所融化,隻剩下一點點很快便消散的水滴。
雪是那麼的小,是那麼的容易融化,可是它卻有那麼大的力量去將整個世界都覆蓋成白色。這般強大的毅力,人又如何能比?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堅持活下去。
呆呆的,眼前的雪花似乎一下子在瞳孔中變大了,這一片冰雪世界,令她忽然間想到她在涵煙樓的第二年冬天的那個除夕。
“王爺,你要帶我去哪裏?”穿著錦繡衣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睜著圓圓的大眼,望著走在自己身前的錦衣公子。
錦衣公子手拿折扇,頭也不回道,“去了就知道了。”
長安城最高的城樓上,雖然寒風凜凜,卻將整個長安喜慶熱鬧的美景都盡收眼底。京城,天子腳下,向來是最繁華的地方,除夕之夜更是熱鬧非凡。長安大街上掛著各色的彩燈,人們圍在一起猜著燈迷上。河上畫舫兩兩,雖是冬夜風寒,卻擋不住遊人的興致。
煙花升空,騰起極炫麗的美景。沐琬辭站在城樓上,裹緊了身上的鬥篷,看著滿天的煙火。身邊的男子靜靜地負手而立,絕世而獨立。
下雪了,除夕夜的雪竟然讓人不覺得冷。紛紛揚揚地雪落下,好似一個個降落凡間的精靈。沐琬辭偷眼看身邊的男子,他的目光亦停留在那些下落的雪上,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在道路上積起薄薄的一層。明桀揚轉過身來,“走我,我們回去,一會兒隻怕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