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茉莉回到家中,看到爸爸躺在那個特製的躺椅上,半合著眼,精神萎縮。沒有了往日與病魔鬥爭的精神氣。每次回家,聽到門響,他都伸出那隻健康的右手和女兒打著招呼,嘴裏說著隻有家人能理解的詞語:閨女回來啦!
然後催促妻子給女兒倒水做飯。
這次回家,看到爸爸這個樣子,茉莉幾步跑到他的麵前,雙手捧住他兩隻不一樣的手,放在自己的麵上,感受此刻爸爸心裏的失望。
“爸爸,你怎麼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茉莉!”
茉莉的爸爸努力地睜下了眼睛,看到眼前的茉莉,奮力把那隻有力的手抽出來,而左手卻無能為力的握在女兒的手裏。然後再一次合上了失望的眼睛。
媽媽出去晾衣服回到房間看到回來的茉莉,臉色沉了下來:
“莉莉,你能告訴我你在外麵幹了什麼?”
失望隨即浮上了媽媽那因為風濕關節炎變得蒼白的臉。媽媽兩隻手變形,忍著痛還一直做著手工活養家糊口,茉莉心裏的哀傷吞噬著她自尊。
“媽!女兒無能,為了弟弟妹妹,我出賣了自己!”
事到如今,她不能再瞞著爸爸媽媽了。
“莉莉!”
媽媽臉上的憤怒蓋過了所有的悲傷,她舉起變了形的右手欲打女兒,但手臂在半空停了下來,然後禿廢坐在身邊的老式沙發上,哽咽地說道:
“莉莉,媽就是出去討飯也不讓你幹這種事,你知道嗎?人家都找到家裏來了!”
“媽。我知道錯了。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茉莉的母親沒有因為女兒的這句話而原諒了她,看著坐在輪椅上氣的嗯嗯呀呀的茉莉爸爸,急忙勸導:
“老頭子,你別生氣了,你要病情加重了我可怎麼辦?”
可是茉莉爸爸情緒非常的激動,看著茉莉的眼神已經失去了原來父愛的慈祥,他勉強抬起右手說出一個不清晰的字:
“滾!”
茉莉站起身,眼裏的淚水決堤,艱難的處境化作委屈促使著她,拿起桌子上的包衝出了家門。
“莉莉!”
身後是母親追出來的聲音,茉莉跑在這熟悉的路上,一種失去家的溫暖讓茉莉幾乎絕望。抬手攔住一輛出租,把追來的媽媽擱在兩個速度線上。
坐在出租車裏,茉莉沒有怨恨爸爸媽媽,而是這些年的滄桑和無奈讓她無助躲藏,她沒有回到梨家的住處,而是一個人來到了市郊暫停的一個建築物上。
茉莉順階梯上到了最廣闊的一層,低頭看到這裏好像是建一個市裏用的水塔,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停了下來。寂靜的塔頂上有一些建築淩亂物,依依找了一塊水泥塊做了下來。
她把頭埋在雙膝上,無望的恥辱讓她想到了沒有的明天,她知道失去自己後這座城市照樣燈火通明,有希望的人生活的照樣陽光燦爛。但她的弟弟妹妹怎麼辦?她有病的爸爸媽媽怎麼辦?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也是屈辱和磨難得到解決的最快的方法,可是,那樣她太自私了,即使死去也無法瞑目。
電話一次次的響起,那是媽媽焦急的呼喚。她沒有勇氣去接。
孟依依的電話打來的時候,茉莉已經在塔頂上坐了一個下午。在結束自己之前,所欠最多的是依依,她劃開屏幕,聽到孟依依焦急的聲音:
“茉莉姐!你在哪裏?”
沒等茉莉回答,依依又急切地說道:
“你馬上回家,伯父病重住院了!”
茉莉聽到依依這句話,忙問道:
“在哪個醫院?”
“在漢口醫院!”
艾茉莉顧不得臉上的淚跡斑斑,向下麵跑去。
當攔住一輛急促而來的出租車後,艾茉莉坐在車裏顫抖起來。
“爸爸,你會沒事的。都是女兒不好,我辜負您的期望。爸爸!你不要離開莉莉!”
心裏無數次的哀求和祈禱,伴隨著淚水讓出租車司機也害怕起來:
“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家裏人有事?你要堅強。”
茉莉淚眼朦朧地看了司機一眼,仰靠在後背上,沒有說什麼。她能說什麼,是自己把爸爸氣的重病住院,自己是個不孝的女兒。
到了醫院的時候,依依和子涵都已經在醫院手術室外陪著幾乎癱軟的媽媽,看到茉莉走近,依依忙站起身:
“茉莉姐!你沒事吧?伯母擔心死你了。”
“莉莉!”
沒等茉莉開口,艾媽媽已經看著女兒哭了起來。
“媽!我爸怎麼樣?他不會有事吧?”
“醫生說是複發性的腦溢血,看來這次老頭子是沒救了。”
茉莉握住女兒顫抖的手,說道:
“媽媽原諒你了,你不要離開媽媽,你離開媽媽,媽媽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