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州聽聞,暗暗嗤笑,這散騎侍郎雖說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兒,但放在整個京城,還入不得他的眼。
想了想,他擺擺手,端起酒杯對禦月琉華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風月場人,再怎麼恩情,入到眼裏不過為了銀子,這鶯歌兒即便是如何美貌無雙,也不過一相公男娼,玩兩日新鮮也就夠了。”
禦月琉華蹙了蹙眉,便在這時,“哄”的一聲,南風館的大門被人大大的撞開,一人穿著大紅錦繡鑲花衣裳,手拿大紅鴛鴦絲怕,扭著腰,抽抽噎噎,一把朝廳內高台撲了過去,玉哥兒一愣,眾人尚未反應過來,那人已經衝上高台,整個人撲倒轎子邊,叫喪似的淒淒艾艾嚎啕了起來。
“鶯歌兒喲,鶯歌兒……我的心肝,我的寶貝,我的唯一,你怎麼能這樣作踐自己,怎麼能……怎麼可以……怎麼忍心棄我而去……你怎麼狠得下心來無視我們的山盟海誓,怎麼可以讓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形影單隻,怎麼舍得讓我一個人看著水裏的鴛鴦哀悼我們的曾經……”
那紅衣人說的話是無比的柔情蜜意,語調卻是比見了鬼還要哀怨纏綿,禦月琉華與陸雲州,“連襟”聽在耳裏,隻覺一口牙,酸得無比厲害。
禦月琉華摸了摸手上的雞皮疙瘩,瞪大眼睛,“哐當”酒杯落在了地上,顫巍巍指著匍匐在轎前哀怨傾述的人,“……唐……國舅?”
“連襟”與陸雲州驚詫扭頭。
唐國舅聲音洪亮,一邊往外散發怨氣,整個人貼在轎子上想往轎子裏麵鑽,被一雙腳“咚”的一下踢了出來,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做烏龜曬肚皮狀。
禦月琉華額頭滴下一滴汗,唐國舅卻恍若無意,爬起來,再接再厲,三番五次被人踢翻在地,整個狀況驚得人目瞪口呆。
便在事情向非人類可想象的狀況發展的時候,轎子裏麵的人終於出聲了:“唐國舅,我鶯歌兒雖與你相識,你我之間,卻是清清白白,你何以要血口噴人,壞我清明?”
唐國舅道:“你我從小住在一個胡同,你在胡同最裏邊,我家院子與你家相連,小時候你吃飯的時候我還搬塊石頭站在牆角偷偷瞧你,你那時總是不慎將碗拋過了院子,砸在我頭上,故我頭上總是頂著大大淤青腫包;後來你興喜筆墨,每當你寫字畫畫的時候,我趴在你書房外麵的花叢裏,本來隻想偷偷愛著你,誰知你卻不喜我如此低調,賭氣般將硯台砸到我的臉上,喚來家丁,將我從你家趕了出去,讓我爹逼我跪在搓衣板上整日整夜,誰知我身子嬌弱,不慎風寒,第二日便開始發熱,我那時一連幾日,迷迷糊糊躺在床上,還記得你差人將我掉落在你院子裏麵的絲帕還來……我們這麼近的距離,這般深厚的交情,難道不算是青梅竹馬麼?雖然我後來做了國舅,你不幸淪落風塵,但你我之間的情誼,非是其他人可比的啊……”
禦月琉華忍不住一口酒要噴了出來,陸雲州揚了揚眉頭,連襟似笑非笑,暗歎這唐國舅的思維當真極品,眾人甘拜下風。
唐國舅潑皮似的躺在地上,哭喪著一張臉又要往轎子裏麵鑽去,然而身子方鑽進一半,被鶯歌兒一腳踹到了胸口,許是這次的力道大了一點,唐國舅疼得呲牙咧嘴,鶯歌兒意態悠閑收回腳,漫不經心的道:“唐國舅,這些年你吃的米糧都到何處去了,怎的幾年不見,你腦子裏竟是些混賬東西。”
唐國舅道:“鶯歌兒,這隻能證明我有多愛你,你與我的點點滴滴,唐國舅我分明不敢或忘。”
禦月琉華被唐國舅的深情表白弄得直翻白眼,“連襟”絕倒,陸雲州臉上一副看笑話的表情,廳內剩下十幾個嫖妓的人聽到唐國舅的名字,紛紛表示出驚奇,見此彪悍情景,紛紛收了奪得頭彩的心思。
鶯歌兒道:“唐國舅,鶯歌兒感謝你之厚愛,但鶯歌兒已有所愛……”
唐國舅第一反應是跌跌撞撞站起,雙手叉腰做潑婦狀,冷冷掃了一眼圍觀眾人,陰森森道:“誰?”
眾人後退一步。
唐國舅滿意點頭。
鶯歌兒墨色寬袖伸出轎外,朝著某個低調冷清的方向悠悠一指:“他……”
隨著鶯歌兒的話畢,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二樓,禦月琉華與“連襟”麵麵相覷,三人心裏一愣,他們所在的雅間的紗簾已經被人掀了開來。
玉哥兒一扭一捏的走到三人麵前,掃了掃禦月琉華,瞧瞧“連襟”,最後一把撲向坐在左邊的陸雲州,諂媚的笑:“爺……原來您才是鶯歌兒的良人啊……”
禦月琉華一抖,陸雲州微微一怔,無視老鴇:“我不認識什麼鶯歌兒燕舞兒,也不稀罕。”
玉哥兒臉上一僵,隨即反應過來:“爺先勿要急切推脫,不妨先看看這鶯歌兒陪‘嫁’的禮物,再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