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深山,有人彈琴。彈琴的,豈會是仙人?
哎,這衙內,可還真是個雅人,也是個癡人啊!小道士心中歎道。
王衙內癡癡說道:“琴音直如仙音,聽來沁人心脾,某按捺不住,不顧那幫子俗人的聒躁,便隨琴聲而去。”
“黑夜之中看不分明,某深一腳、淺一腳地不知走了有多遠,琴聲漸漸分明、漸漸清晰。”
“眼看便要找到了,那琴聲卻忽然斷了。某大急,便叫道,是何方仙人在此彈琴,可否一現仙蹤。”
“空穀回音,某這一聲喊,激起無數鳥鳴、獸吼,那琴聲卻再不得聞。”
“某無奈,正要打道回府時,忽地腦中靈光一閃。某便取出琴,置於石上,自己跪坐於旁,靜心談了一曲。”
“有仙音在前,某自是盡了全力。這一曲,卻是生平從所未有過的好。一曲談完,某在原地靜侯仙音。仙音卻不來,某等了好一會,終於在隨從的苦勸之下,無奈回轉。”
“走了沒多遠,仙音卻響起,正是某方才所彈的那曲。某狂喜,叫道,得聆仙音,某三生有幸。某向來癡於琴,仙人若有意,還請賜教。”
“這聲喊後,卻再無音訊。某不死心,便在石旁彈了一曲又一曲,卻終是沒有回應。某無奈,遺憾而回。”
“休息了兩日後,某心癢難禁,便再攜琴,去了那處。隻是那天夜裏,伸手幾不見五指,某轉來轉去,實在也不知當時自己到底身在何處。這樣連續找了兩次,某也灰了心。於是就想著,再去一回,若還不行。哎,便當那夜不過是做了個夢。”
“最後一次,某是夜裏去的。山路崎嶇,某轉著轉著就迷了路。正當某焦急時,遠方隱隱的,又有琴聲傳來。”
“某狂喜,循聲而去,等那曲彈罷,便和了一曲。一曲完畢,便無仙音。某連彈三曲,終於仙音響起。那一夜,某和仙人對鳴了一個時辰,方尋路返回。”
“自那以後,每隔一日,某便前往那處,與仙人彈琴。”
“這樣幾次後,隨從將此事告知了我爹爹。我爹爹大怒,說深夜荒山,哪有仙人,不是鬼魅,便是妖精。某反駁道,琴為心聲,某和仙人以琴相談,便如以心交流。某觀其琴藝,婉轉多變,於細微處見真情,此仙人必是仙子。某聽其琴曲,清幽從容,淡定文雅,此仙子必是蕙質蘭心。某與仙子以琴交心,豈會分不清她美醜,豈會辨不明她善惡?”
“我爹爹說不過某,大怒之下,便令人將某關了起來。”
“某氣急之下,便絕食。一連餓了三日,母親跪求,爹爹無奈,隻得將某放出。”
“自那以後,某便幹脆在城外租了房子,再不回家,每日夜裏便前去彈琴。這樣十來天後,某和那仙子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到最後,不過是,她在一方大石上,而某就在大石下。”
“當相距如此之近時,某再忍不住,便請求仙子現身,與某一見。仙子隻是不肯。某苦苦哀求,仙子最後開口說道,不可!”
“‘不可’這兩個字,某聽很多人說過。可從沒人,能像仙子說得這般婉轉,這般動聽。不過是兩個字,在某聽來,卻是又彈了一曲仙音。”
“仙子既說不可,某自不敢強求。可從那夜起,一曲彈完,某怎會和仙子說說話。或者是出一個對子,或者是吟半首詩,或者是講個笑話。仙子起初不肯回應,可慢慢地,她回應的便越來越多。某與她便如一對文友般,在一起吟詩作對,好不雅致!”
“這樣十來天後,我爹爹找到某,說,與某每夜相會的,絕不是仙子,而是女鬼!”
“某不信。爹爹就說,他請了江湖高手,在琴響之時偷偷潛去看過,那大石上隻見有琴,琴弦無風自動,而琴旁卻絕計無人!”
“某依舊不信,隻說爹爹騙我。我爹爹怒極,罵某得了失心瘋,強行叫人將某綁了回去。”
“這一次,某絕食了整整五天,直逼得我娘親也陪著一起絕食。我爹爹逼不得已,放了某。最後說道,若某再執迷不悟,哪怕某是他的獨子,以後是生是死,也與他再不相關。”
“某一得自由,便來到了大石那。某生怕仙子見怪,細說了此事。仙子沉吟了很久,忽然問,你真得就那般確定,我是九天的仙女,而不是,山中的妖精,或冥府的女鬼?”
“某正色說道,某確信。”
“仙子沉默了會後,再問,你真的,真的很想一睹我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