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隻外出一次。這是種什麼樣的生活,你知道嗎?你能想象嗎?”
小道士目瞪口呆,失聲驚叫道:“這怎麼可能?”
劉美人慘笑道:“嗬嗬,我劉家失去了祖上的榮光,不就靠我這小女子,來掙回一些顏麵。我夫家既然人人都知,我貞節自守至,不出家門半步,那我也隻能永遠不出家門半步。”
她指著這片花園,激動地說道:“這兒是美,可你閉著眼睛都知道,這裏哪株草哪棵木的時候,這兒再美,有用嗎?住在這裏是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你每天無所事事,隻能坐在那做個好看的擺設,你的心裏會舒服嗎?”
“知道嗎?從小到大,我有多麼渴望能打破這牢籠,能走到外麵去,能自由自在地跑,能自由自在地笑。我瘋了似地渴望著這一切。可我知道,別人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這一切,對我來說,卻是個奢望。家裏人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培養我,自然會幫我選個好的官宦人家,將我嫁過去。”
“直到他來了。他對我劉家滿門上下,有活命之恩。我爹爹素來重恩,看出了他對我的喜歡,這才打消了原來的念頭,願意將我許配給他。不然,我一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哪可能會貼身照顧他?”
“知道嗎?我喜歡他,不隻是感念他的大恩,欣賞他的性格,我更渴望的,是隨他浪跡天涯,脫離這個囚籠,自由自在地在外麵活著!我最最需要的,就是自由啊!”
“嗬嗬,那時我以為,自己可以自由了。可結果,一夜之間,他不告而別,從此杳無音訊。”
“我毫無辦法,隻能聽從家裏的安排,嫁進了一戶官宦人家。從一個囚籠,跳進了另一個囚籠!”
“他有勇氣逃跑,他為什麼就沒勇氣,問我一句,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跑?”
劉美人淚如雨下:“他為什麼不問我嘞?隻要問我一句,我和他的命運,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淒苦!”
小道士無話可說,一聲長歎。他澀聲問道:“你,你過得好嗎?”
劉美人搖頭:“在外人眼裏,我自然是極好的。夫君不過三十許,就已是正五品的揚州觀察使,大權在握。可是,我過得真的好嗎?”
“這麼些年來,我夫君知道我的心裏有別的男人。可他不在乎,因為他娶我,看中的是我劉家的錢,看中的是我的美貌。他知道,我一定會守在家裏,貞潔自守,這就夠了。至於我的愛,他不需要。嗬,因為他的身邊,有的是女人會愛他。”
“所以你說,我過得好嗎?”
劉美人眼中的淚,滴滴掉落。她伸手,接住幾滴淚,將它滴在了那枚腰牌上。她比腰牌遞給小道士:“謝謝你今晚過來,告訴我,他不娶我,是因為愛我。”
“今生,我和他已無緣,願來生,我和他有緣。”
小道士接過腰牌,歎道:“那你嘞?”
“我,”劉美人搖頭:“我會繼續呆在我的囚籠裏,在心裏,慢慢地體會著我和他的愛,還有,我和他的遺憾,直到我死去。至於別的,嗬嗬,我還能怎樣?”
“夜已深,你,請回吧!”
“我!”小道士長長一歎。
他還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
沉默中,小道士一步步地後退,隱入了黑暗中。
回頭,他看到,一盞燈籠下,那淒美的女子,曼聲吟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