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去的蘇陽不可能知道父親的這些自言自語,他隻是兀自對那個未知的將來抱著莫名的憧憬,他甚至想到要不要為自己擬一個計劃之類的,好把這些年被扼殺的念想都補回來。
顧西城依然在島上過著無人知曉的日子,正如哥哥所料,他的人生裏沒有太多牽掛,根本無需專門跑一趟去找些記憶的畫麵。除了養父顧老三,他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至於那個遙遠的村莊,自己出門多年,離開的時候還是個五官尚未長開的瘦弱小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不認識了。
家鄉的風景估計也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了,上一次回去就看見好多人家都新蓋了樓房,田地卻變得更加瘦瘠了,山峰也憔悴了不少,兒時經常去的那些林木茂盛的地方也都不見了,樹木也和村子的青年壯們一樣背井離鄉,四散天涯了。
蘇陽回家之後,韓少康來找過他,跟他解釋了半天才讓他明白並不是角色扮演那麼簡單。韓少康讓他趁著蘇陽不在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往事,把自己印像深刻的人和事都記下來,盡可能地描述清楚。
韓少康對於顧西城對他的防範感到有點難過,想著這麼多年的生活早已經讓他不敢去相信誰了。換一種也好,也許不失為一種療救的途徑。
島嶼上的天氣依然變化莫測,好在顧西城對於出門沒有什麼興趣,整天窩在房間裏回想自己的人生。
這件事的難度比較大,少年時代的他也曾經很敏感,記性也很好,記得的事太多了,也太亂了,記得某個鄰人帶著憐憫的語氣;記得某個同學譏諷的微笑;也記得某個不懷好意的探尋的眼神,也記得某聲不經意的歎息……這些究竟要怎麼記下來呢,盡管在表達上他的問題不是很大,隻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對於自己的成長來說既不是輕於鴻毛,也不是重於泰山,似乎可有可無,自己記著覺得沒什麼,可要是說給別人到底還嫌分量太輕。
一個人要怎樣才能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展露在別人眼前呢?
這對於顧西城來說很難,對於蘇陽來說幾乎就沒什麼了。他隻要把自己的態度、價值、學識和重大事件說明白就好了。蘇陽的人生階段性很強,有很多的證書可以為他劃分,隻要小宇把那些所能殘存下來的記住就好了。
也許正是因為顧西城的人生太瑣碎了,瑣碎得都拚不起來哪怕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前前後後不知道把韓少康給他的記事本翻過了多少遍,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實在是乏善可陳,就像麵前的這些白紙一樣內容貧乏無味。
想到這裏的時候他對蘇陽的人生就更感興趣了,自以為是地猜測著那一定是多姿多彩的。
他對於韓少康的擔憂不屑一顧,自己是個亡命之徒,還有什麼比蹲大牢更壞的結果呢,橫豎他是想不出來了。
他所向往的不過是一個完整的家,有威嚴的父親和溫柔的母親,一家人住在一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