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搬家的日子裏,蘇陽帶著顧西城一起寫他們的記憶。蘇陽的記性太好,往事太瑣碎,以至於寫起來的時候他比顧西城更煩惱,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挑選。這就等於自己給自己寫傳記,感覺還真有點怪。
顧西城作為蘇陽的弟弟,天生的記憶也很不錯,要不是他的人生有些單調乏味,他自己又不愛熱鬧,常常躲起來過自己的日子,他應該也能記得許多事的。
看著蘇陽那沒有頭緒著急的樣子,突然覺得有幾分好玩,畢竟自他遇見他以來的這些天裏,蘇陽的表情就一直很平靜,至多也隻是笑一笑,輕輕地皺皺眉。雖說他是急了,其實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也就是遲遲不肯下筆,寫了幾行又不滿意,停下來看看,搖搖頭又撕掉而已。
過去的二十五年雖然並非完全記得,但每一次父親的苛責都記憶猶新,他的人生無論取得怎樣的成績,得到多少別人的誇獎和羨慕,父親蘇尋永遠都是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樣子,更多的時候還不太開心。這一切瑣碎的細節是不是有必要告訴小宇,讓他繼承自己對父親的渴慕和不平?這才是蘇陽猶豫不決所擔心的問題。
顧西城不用擔心這些,他早就已經放棄了這方麵的努力,上學那會兒至少還有老師會給他一點鼓勵,後來跟隨顧老三的日子裏,就沒有什麼可惦記的了。
他也不喜歡自己的父親,那時候他很怨他為什麼不讓他繼續讀書,除了讀書,他已經找不到別的離開村子的出路了。他實在不想像父親一樣永遠無論走多遠都會被村子叫回來,像爺爺奶奶一樣在村子裏孤獨地老去,直到臨死之前才能看見自己的兒女。他是打心眼裏不喜歡留在村莊的,雖然他對於城市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就是不喜歡而已,村莊裏那千年不改的麻木讓他感到恐懼。
他沒有什麼好顧慮的,橫豎他的過去太單薄,根本就經不起回憶。
讓他們二人把這些都記下來一來是出於實驗本身的需要,二來,韓少康也想借此機會讓他們好好考慮一下,是否真的要放棄那一切。
第三天,他們搬去了韓少康的小茶樓,迎接他們的依然是那隻慵懶地曬著太陽的貓。
這幾天茶樓都沒開門,韓少康在整理著他需要的東西。兩個人的人格剖麵圖畫好了,相似度很高。之前關於雙生子的研究一直讓韓少康感到神奇不已,為什麼兩個人分開那麼久,生存環境也差異巨大,還是能夠在許多事上保持著驚人的一致?
花貓叫醒了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世界裏的韓少康,他回過神來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兄弟倆。
對於擁有極其敏銳的觀察力的韓少康而言,認錯他們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是這樣。
他帶著他們倆上了樓,打開一間新收拾出來以前不知道是放什麼的屋子。分別放在兩邊的床上都鋪好了新洗的素色床單,床的對麵是一張寬敞的書桌,也是茶樓一樣的木紋底色,透明的漆。淺青色的窗簾向兩邊收起,向西的窗子開著,麵對著那日蘇陽經過的樹林。此時的島嶼正處在盛花期,林木蔥蘢,各自開著花。大朵大朵如玉般的白色花瓣半聚攏著朝向天空,似乎準備著隨時承接雨水;細碎的垂如絲縷的粉紫色花瓣則低著頭麵向大地,把露水也還給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