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三離開北京以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守著祖先留給他的幾畝田地去了。
村子裏偶爾也會有人問及顧西城,顧老三躲躲閃閃地說孩子找到自己的家了,就不回來了。
村人在麵前惋惜,背後無不嘲笑他這些年白白的付出。為了孩子,沒討媳婦,而今就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了。
田裏的稻子熟了三季了,顧老三在他別無他人的家裏獨自度過了三個春秋。當村人的閑言碎語漸漸平息下來,大家慢慢地忘記了顧家那個撿來的忘恩負義的孩子。
接近年關的時候,村子難得地熱鬧起來。在外地打工的人們帶著一年的仆仆風塵回到了平日裏無人問津的故鄉。
村子耗費了幾十年的時光養育一個人,然後長大的他們就一個接著一個地離開了。
好在村子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它照過它的日子,田地荒了就長長草養養蟲子,這對一個村子來說也沒什麼。
在這個一年一度的節慶日子裏,顧老三的家門庭冷落,孑然一身的他實在沒什麼可準備的。
眼看著別人家都在殺雞宰豬地張羅,顧老三從來就不急,他有什麼好急的呢,糧食下了倉,這一年都不愁沒有吃的。
煙花炮竹什麼的看看別人家的就好了,他家裏又沒有小孩子,不愛看熱鬧的,即使顧西城還在的時候也很少買,那時候家裏窮,買不起,現在買得起了,但是沒有人看了。
就在顧老三去小賣部準備隨便買副春聯的時候,他在路過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莫不是顧西城回來了,有那麼一刹那他就是這麼想的。可是一轉念,這才三年,他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了呀。自己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都看不見他的準備了。
可是,來人正是顧西城。
他看見了顧老三,就向他走來了。他什麼也沒帶,空著兩手就回了家。
村子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顧西城了,所以它不認識他了。
走的時候還是個少年,這會都已經是奔三的人了,還有誰能認識他呢?
除了父親,村子裏人他誰也不認識了。好在村莊是個固執的存在,這些年並沒有改變多少。
走在路上的顧西城盡管是裹在一件黑色的有些髒兮兮的臃腫羽絨服裏,也一直低著頭專心地趕路,但還是沒能躲過路人的注意。
一來是因為他矯健挺拔的身形使得與眾不同,二來是因為他的樣子看起來十分陌生。封閉的村子是排外的,所以任何陌生人都會引起村子的好奇與警惕。
等他來到顧老三的麵前站定,抬起頭喊了聲:“爸,我回來了。”的時候,顧老三才明白真的是兒子回來了。
但他隨即又想到他的刑期這麼快就滿了?他該不會是逃出來的吧。
想到這裏,顧老三也沒顧得上買對聯了,一把拉起兒子就往家趕。
他的反應使顧西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沒說什麼就跟在父親後麵回去了。
長大之後的顧西比顧老三高出一個多頭,而今正值盛年的他更不可能落在父親的身後,但他還是緊緊跟在他身後,在焦急的顧老三身後悠閑地跟著。
他們的組合很奇怪,反而更加引人注意。好在即使是到了年關的時候,人也不是很多。
緊趕慢趕地走到村口,顧老三可算是鬆了一口氣。
但腳下還是沒有放慢速度,直到被好事的村支書攔了下來。
她叫住顧老三,顧西城也就跟著他停了下來。
她抬起頭看著陌生的顧西城,充滿好奇地向老三打聽。“我說,老顧,這是你親戚?”
她的眼裏滿是狐疑,毫無遮攔地打量著顧西城,看得顧西城心下很不痛快。
“杜姨,是我,西城。”他見父親沉默著不肯回答就自己報上了名號。
“啊,西城?”杜姨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長得不像啊,聲音都不像啊?”她還是不肯相信麵前這個麵色溫和的年輕人就是當年一臉隔絕之色的顧西城。
“是,就是西城,他長大了,就是這樣的。”顧老三不想跟她多囉嗦。就及時地打斷了她。
然後向兒子使了個眼色,說了句“家裏還有事”,就匆忙地離開了。
顧老三為人木訥,向來不善於跟人打交道。他也知道這村支書是村裏的大喇叭,什麼大道小道消息都要搞清楚,然後宣揚得人盡皆知。
這會不幸給她遇見了,很快全村的人就都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