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拿出去裝屍時,沒有蓋子,三塊長板子,兩塊短板子一釘,“三長兩短”就這樣常被人用來指非正常死亡。說孩子死無葬身之地,被人“築匣子”,這樣咒自己的孩子,豈不殘忍?
男人有怨苦,喝悶酒,抽悶煙,把怨往下壓,往內擠,時間一長,容易形成內傷,容易生病。女人其實活得更累,但她們有怨苦,往外排,向上送,想辦法讓它變成怨氣放出來,因而,身體的損傷小一些,女人一般都比男人活得長。說到這裏,你就會理解為什麼有些女人要怨天怨地,說東道西了,因為她們找不到其他更好形式來宣泄心中的怨苦,有時隻好找孩子出出氣了,於是就有了這些聽起來似乎是不可思議的稱呼。
這些,僅僅隻是一種稱呼而已,隻能聽聽,不可當真。特別需要強調的是它隻限自家人用,外姓旁人是不能叫的。如果你不信邪,聽到哪個伢的媽喊他“小雜種”,你也跟著一起喊他“小雜種”,前腳喊,後腳他的媽就會出來跟你拚命的。
我小時候還真有點羨慕那些獨兒子,在家地位高,吃得好,穿得好,還經常有點零花錢。現在回想起,獨子也有說不盡的難堪和煩惱。在嚴密的監控之中,在熱切的期待之中,他們必須循規蹈矩,嚴格按父母的意願去生活,去努力,遠不如我們散淡自由。
長命鎖
漢江,人們習慣叫小河,離三皇街不遠,一到夏天,我們總會找些時間三五成群跑去遊泳。回來時,太陽把小肩小腿曬得黑黑的,大人用手指甲一摳,一道白印子,馬上就知道玩了水的。不過處理起來卻很寬鬆,一般罵幾句,最多打幾下,然後囑咐一定要小心一點。獨兒子是沒有這種機會的,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也不可能私自下到河裏去。
我們班上有個外號叫“南霸天”的獨兒子,小學快畢業了,還帶著項圈和長命鎖,這玩意兒我們要麼沒有戴過,要麼早就不戴了。南霸天是個寶寶,家裏生怕他有不測,“十歲”都做過了,還不讓把項圈脫下來。如此,少不了遭同學嘲笑,項圈也經常被人扯來拉去,弄得“老南”很心煩。別無它計,隻好陽奉陰違,一到校門就脫下放在書包裏,放學再把項圈戴上。
關於項圈,魯迅先生在《故鄉》裏有說明,閏土“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這可見他的父親十分愛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麵前許下願心,用圈子將他套住了”。武漢也有此俗,隻是叫法不同,武漢人稱之為“狗框”。“狗框”實際是民俗學上所稱的“以賤言貴”,是一種反訓。除了套頸子的以外,武漢還有嬰幼兒套手套腳用的,小一點,帶有鈴鐺,叫“手框、腳框”,其意義一樣。
狗身上許多部位可以用來罵人,如狗嘴、狗腿、狗頭、狗眼、狼心狗肺等,但老武漢說小孩“狗頭狗腦”,卻是正兒八經的祝福之語,它通常和長命百歲連在一起。舊時拜年,人們雙拳一抱,言道:“恭喜您家老人們越老越仙健,小伢們一個個狗頭狗腦”,俱是吉祥好話。
現在講科學,倡導優生優育,人生的起跑線在不斷地往前壓,“零歲方案”都晚了,還要胎教,有人甚至斷定從新的生命誕生的第一瞬間起,競爭業已開始。我們做孩子的時候,沒有這等福兒可享,大人們第一要務是把孩子養活養大,其他便是次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