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死。”
陰沉沉的聲音,自慕長安的口中發出。
白色傘麵劃出一個弧度,從慕長安的手中甩出,在雨幕中翻轉而上,繼而落下。
少女那清雋的五官完完全全落入眾人的眼中,雨水落在她的頭頂,侵濕的了她的額角。
隻她一縱身,打落在她身上的雨滴,竟然被她的身形撞散,化作一層水霧,將她的一身衣袍沾濕,而她的人已經劃出了一道殘影——
下一刻已然落在燕寧崢的身前?
可見這速度已經提升到了極致。
而巨大而壓抑的氣息,迎麵逼來,根本不給燕寧崢任何喘息的間隙。
刀光霎時出現,反手倒卷而出。
燕寧崢恍惚間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影,而那一刻他的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甚至連本能反擊都沒有。
隻傻傻的看著那雙漆黑湛亮的眼瞳,帶著如實質的殺意,朝他的麵門揮下。
好似隨時都會將他化作一團齏粉。
“當”的一聲脆響,慕長安手中的“逆輪”直接撞在了一道銀亮的刀刃上。
一柄大刀突然橫在了他們中間,擋下了慕長安那必殺的一擊。
刀刃猙獰的印下了她那一雙殺氣凜然的雙眸。
慕浮生?
在看到持刀的那人之時,一種說不出的痛楚混雜在慕長安的心口,那一瞬間,她的鮮血裏仿佛混雜著仇恨的種子,幾乎就要破體而出。
無數無數的情緒,都堵在了她胸口。
其中有怨,有恨……又有著一種微妙的牽扯。
可慕長安心裏清楚,這所有的情緒都與她無關。
那是一個脆弱靈魂的悲戚,那才是這個身體真正的宿主,她曾在十方台上感覺到的一種存在。
她一直在這個身體中,可是卻在一個最卑微陰暗的角落裏。
她蜷縮著身體苟延殘喘,甚至不敢抬頭去看看外麵的一切。
而她們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這具肉身。
可她們的經曆卻截然不同。
她曾看到過那個卑微的靈魂,經曆過的被奴役謾罵,且短暫的一生。
可她經曆的卻是漆黑昏暗,孤寂無人的十三年。
她們就像生活在平行空間裏的兩個人,不曾相遇,遭遇不同,但確確實實的是同一個人,也有著冷暖自知的人生。
慕浮生看著麵前的少女,靜靜的站在那裏。
從看到他那一瞬間的憎恨和痛苦,到最後那雙眼瞳出現的靜如止水。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一開始就看錯了?
一個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前後出現了一種近乎兩極分化到極限的情緒反差?
難道那種殺氣騰騰的恨意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化解嗎?
答案當然是:不。
隻是當無數無數的恨意,累計到了一個極致。
哪怕再卑微的靈魂,也變得麻木了。
不是無動於衷,而是痛到了一種盡頭。
“滾開,還沒輪到你。”慕長安冷聲說道,那聲線中似乎帶著一層冰碴,聽的人毛骨悚然。
沒輪到你。
並非是覺得你礙事而已。
而是下一個受死的人,就是你。
慕浮生馳騁沙場半生,從不曾有過任何的憐憫之心。
更不曾奢望被任何人憐憫。
可這一刻,他的心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刺破了一般的疼。
事到如此,他又能怨得了誰呢?
終究是這些人……欠了她的命啊。
“姑娘……請手下留情。”
當慕浮生說出“姑娘”兩個字的時候,周圍一片沉寂,隻餘下雨聲撞擊周圍一切的嘈雜之聲。
慕梵耳此刻的手臂微微一顫,手裏的劍差點掉落。
父女不能相認,一句姑娘……疏遠的到底是什麼?
“手下留情?”慕長安的眼底寒意凜冽,狹長的眼尾,更拉開一片冰霜冷傲,“如果被殺的人是我,大將軍可會擋下這一刀?讓他對我手下留情?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我若放了他,他日,他就會要了我的命。”
“可姑娘如果殺了他,你也不會活著離開燕域。”
慕浮生的目光緊緊的盯著她,他希望她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一生長安,他隻希望她能做到他們唯一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