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節 魯嘉之死(1 / 2)

蹲在地上的薩滿巫醫忍受著身心雙重恐懼的煎熬,滿頭大汗地對魯嘉進行急救,不管是為了匈奴還是為了他自己,他都必須竭盡全力保住魯嘉的命。

麻布、熱水、用火烙過的鋒利小刀、藥草,巫醫在仔細檢查了一番魯嘉的傷勢之後,立刻叫侍女送來各種所需物品,而後才開始著手處理那支插在魯嘉脖子上的弩矢,至於休屠他們一大幫人,早就被巫醫毫不客氣地暫時趕出了大帳,因為接下去的治療非常危險,他要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下才能夠進行。

於是,休屠和一眾焦躁不安的匈奴貴族隻能退出帳篷,不過誰也沒有真正離開,他們就站在離帳篷不遠的地方,眼睛死死盯著那一絲從帳篷透出的光亮,目光須臾也不曾移動。

對於這些人的心情休屠完全體會得到,事實上,此刻的休屠內心也和他們沒有什麼兩樣,都是充滿了近乎無助的惶恐,然而,唯有他還未徹底墜入絕望的深淵,保留有一絲殘存的理智,因而他轉身離開艱難地讓魯嘉的身影脫離了自己的視線。

休屠叫來了所有沒有資格知道具體內情的中層軍官,用臨時編造的謊言勉強安撫了他們,隨即分派給他們任務,讓他們回到各自的崗位穩定住軍心,同時加強戒備,隨時準備迎接羅馬人的突襲,而除此之外,休屠還組織了幾批精銳,讓他們出營盡可能地收攏那些戰後散落各處的士兵。

接過大營指揮權的休屠四處奔走,努力平息著謠言,鼓舞著零落的士氣,監督防守,他竭力使心理崩潰的匈奴大軍恢複平靜,和羅馬人交手這麼多年,他太清楚羅馬人的作戰風格了,這個時候愈是慌亂就愈會失去最後的希望,隻有咬牙堅持、擺出玉石同焚的死戰駕駛才可能讓羅馬人知難而退。

不知不覺,已是到了深夜,苦戰一天不及休憩片刻的休屠仍在親自率領衛隊巡視營地,相較於剛回到營地時的驚懼和絕望,羅馬人沒有趁勝突襲以及散落的軍隊大多在他派出去的部隊接應下安然歸營這兩個好消息讓他的心情終於稍稍平複了些許,現在,隻剩下大單於的傷情最令他感到心憂了。

仿佛是念及所至,忽然,一個神色緊張的匈奴士兵出現在休屠的麵前,帶來了大單於想要立刻見他的口訊。聽完那士兵一番耳語的休屠不禁渾身一震,旋即喝令衛隊繼續巡邏,而自己則跟著那士兵反身催馬朝大帳馳去。

遭遇一箭穿喉這樣的致命傷,魯嘉居然逃脫了死神的魔爪,蘇醒了過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奇跡,尤其是對匈奴人而言。

急匆匆趕來的休屠在大帳外見到了正好離開的薩滿巫醫,後者和休屠也算相熟,因而當看到巫醫臉上那來不及掩飾的興奮和激動之色時,休屠立刻意識到這家夥一定是得了一大筆豐厚的賞賜才會這樣。

休屠並沒有嫉妒或輕視,在他看來,這是巫醫應得的,不管他是用了什麼匪夷所思的巫術還是歪打正著,總之他救活了大單於,這就足夠了。因而,休屠微笑著朝巫醫打了個招呼,然後才邁步踏入了單於大帳。

大帳內很亮,因為兩旁擺滿了油燈,紅彤彤的光線讓空氣變得有些悶熱,10名表情冷峻、手按腰刀的衛兵分列左右,幾名手腳輕柔的侍女則圍在用木板和毛皮拚湊的胡榻旁小心伺候著,對於這些休屠的目光隻是簡單掃過了一圈便不再注意,因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正躺在胡榻上的魯嘉身上。

休屠隨手卸下了腰間的佩刀交給一名衛兵,繼而闊步徑直走到胡榻前,單膝跪下,俯首靜候,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知道魯嘉肯定是醒的,他為之效忠的匈奴大單於一直有一個少有人知的習慣,那就是大單於總是在別人不經意的時候悄悄審視他們,然後以所看到的一切來衡量別人的忠誠,最終決定是重用還是除掉。

身為大單於繼承人之一的休屠深知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魯嘉內心對大單於權力以及威嚴的偏執,任何人膽敢觸及,魯嘉都會毫不猶豫地將怒火施加在那個人的身上,因而休屠絕不會愚蠢地越過雷池半步,他的恭謹、敬畏以及忠誠都表現得無可挑剔。

休屠靜靜地跪在那裏,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盯著地麵的休屠眼中不由瞬間閃過一道難以揣度的莫名光彩。

“休屠,你來了。”

胡榻上,臉色蒼白、脖子上圍著一圈白色細麻布的魯嘉睜開黯淡的雙眸,看著跪在地上的休屠,氣若遊絲地喚道。

“大單於,是我,休屠。”

休屠抬起頭,神情關切地連連回話,同時他挪動膝蓋靠近到胡榻邊似乎是為了讓無法轉動脖子的魯嘉看自己看得更清楚。

“好,好……”仰麵朝上的魯嘉看了休屠一眼,嘴中連說了兩個好字,然而沒等說什麼好又好在哪裏,魯嘉的目光卻又從休屠的身上移開,仿佛凝望著虛空中的某處,沒有了焦距。

休屠沒有出言打攪,而是耐心等待著,不過他的眼角卻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灼熱,因為他知道魯嘉正在做一個無比重要的決定。

良久,魯嘉終於收回了目光,那重新凝聚的目光竟變得犀利而清明一點也不像一個重傷的人,不禁讓目光不經意對視的休屠心下猛地一陣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