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夢柔從派出所裏走出來的時候,眼神空洞而迷惘,看上去就像一具丟了魂魄的僵屍。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她的人生,從被塞進那輛肮髒的麵包車的一刻起,就已經全毀了。
派出所已經通知過受害者的家屬,讓他們在今天中午過來接曾夢柔回家,但直到現在,都沒有人來。空蕩蕩的大門外,隻有一個人站在那裏。
楊烈的表情很凝重,他靜靜地看著曾夢柔從裏麵一步、一步的挪動著,終於走出了那道並不是多麼可怕的鐵門。
曾夢柔失魂落魄地順著鎮子裏唯一的街道往北走,楊烈靜靜的跟在她的後麵。來到東西走向的青河邊上時,曾夢柔慢慢彎下了腰,對著清清的河水,想看清倒映在河水中的那張臉。
跟在後麵的楊烈,心情有些莫名煩躁,他很想從兜裏掏支煙出來,狠狠的吸上幾口。可惜,他不會抽煙,平時也很少在身上揣煙。
曾夢柔緩緩的向河水中央走下去,等到河水淹到她的腹部時,楊烈開口說話了。
“如果死能帶走所有的傷痛,我其實並不介意親眼見證你的離去。被人囚禁兩年,遭受各種非人虐待,這種折磨,想一想都讓人不寒而栗。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家人今天為什麼沒有來這裏接你回家嗎?”
楊烈的話,似乎被施過魔法。已經被河水沒過胸口的女子,忍不住還是後過了頭。
“你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們一直以你為自豪。你從小到大的學習成績都名列前茅,為了讓你考上頂級學府,你的父母甚至不惜賣掉房子,讓你去省城的重點高中讀書。你很努力,也很用功,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師範大學。然而,你的好運似乎就此結束了。在你寒假回家的時候,你遇到了假裝迷路的人販子,你好心給人指路,結果卻被人塞進了麵包車,從此無影無蹤!”
“你的噩夢開始的時候,其實也是你的父母噩夢開始的時候。你爸爸為了尋找你,走遍了全省每一個地方,然後很不幸的中風去世了。你媽媽的精神已經失常,現在靠著親戚和鄰居照料,勉強還活著。如果你現在就這麼沉入河底,當你到了地底下見到你的父親的時候,該怎麼向他訴說?”
曾夢柔站在水中央,雙手捧著臉,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有許多的不甘。你會問,不是都說‘好人有好報’的嗎,為什麼你好心去給人指路,最終卻把自己和家人推上了絕路?你會問,為什麼公安這麼沒用,非要等到兩年以後才把你從那個愚昧落後的火坑中拯救出來?你還會問,世上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倒黴的偏偏就是你?”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你的不甘,因為命運這玩意實在太操蛋,你以為掌握了它的方向和脈絡,其實還是在一個又一個的迷宮裏麵打轉。如果你暫時還不想死的話,不妨走上岸來,坐在我的身邊,我給你講兩個故事。聽完以後,你再決定究竟是辛苦的活下去,還是灑脫的去死。”
曾夢柔沒說話,緩緩的走上岸,靜靜地蹲在楊烈的身邊。坐在一塊石頭上的楊烈,於是把大奶奶的事情和馮玉霞的事情講給曾夢柔聽。
時間就像麵前的青河水一般緩緩流淌,落日的餘暉下,楊烈起身離開,後麵跟著一臉木然的曾夢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