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驚變(1 / 1)

遠遠的一路行下來,原本出發時多少抱著遊玩心思的孩子們臉上已經再見不到多少喜色了。

在失了半邊棚頂的茅屋中被蚊蠅環繞的病人,倚著牆指天怒罵斥直至黯了眼中最後一絲神光的跛者,路邊的竹籃裏躺著的未滿月的嬰兒……不知隔上幾多城鎮,幾多村莊,才能聽得市集上人聲鼎沸,聞得炊煙中滿滿肉香。

長安十裏酒綠燈紅,卻再未見過。

仿佛已經漸漸遠離的普通人的世界以最直觀的方式衝擊著他們的神經,遠處傳來的哭聲似乎正提醒著他們眼前所見不過驚鴻一瞥原本出身與平民的,兒時的久遠記憶影影綽綽的與現實重疊,曾因記憶二字而披上的美好被徹底的抹去。

“快走吧”,有人催著他們“要是停下幫忙的話,十年也忙不完的。”

"到邊境了。"不知誰低低的喚了一聲,各懷心思的人們不由得抬起頭來,向前望去。

陰沉沉的泛著暗紅的綠意蔓延開來,在飽飲了兩族戰士鮮血後,如巨獸般蟄伏著張著巨口,露著獠牙,靜待君入。

"什麼是命運。"冬青記得自己這樣問過。而那個回答,他也仍記到現在:"命運啊,就是你無知無覺地一路走下去,是這個結果。你早已見過它,便自以為先知先覺了,想要避開,待得你百般努力,使盡渾身解數,自以為已經勝了,它又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來,以最尖刻的嘴臉嘲笑你的無知與自大。宿命,從來都是最深沉的絕望。"

"他又請老人給自己批過命,結果是令人驚訝的明確:''你將是新時代的見證者,推動者以及最後的對立者。''

''推動者嗎,說的就是此刻了吧。''他想著,完成了筆下的最後一道陣紋。

早在四十年前,就有人得出過結論:人類的修煉體係已經趨於圓滿,再難有所發展,本質在於人類孱弱的體質帶來的影響已經超過了人類智慧與代代傳承所帶來的優勢。這也正是擁有21級以上力量的強者多為神明和妖族的原因。於是又有人提出構想,集天下萬類之所長造出一個不受此限製,無視修煉瓶頸的天才,卻因為實施上的重重困難而不得不放棄。

時至40年後,他才因機緣巧合發現以那個野路子的血為引可以繞過其中諸般天塹,而再之後,便是勢如破竹。直到進行到最後一步時,他才被師傅所阻止。他依言等到了現在。

那倆三滴鮮血竟堅持著流過了整個大陣。紅寶石般的光芒開始從陣中央亮起,一寸寸吞噬著周遭的空間。不知是煙是霧的物質從四圍聚攏過來,於是發生了什麼再看不清楚。隻是冬青莫名的感到一陣心悸。

他強壓下想要跪拜的衝動,凝神細看。

煙霧盡去,一個隻是隱約可見的嬰兒虛影正蜷著身子浮在半空。

冬青顫抖了一下。一點極危險的警兆驀地從他心頭升起。在這炎炎夏日中,他隻覺得霎時間有絲絲縷縷的寒氣自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向體內灌去,頃刻間幾乎將他凍成一個冰雕!

他掙紮著抬頭,向上望去。越過屋頂,在他目力所不能及的極遠處,一道劫雲正緩緩成型,有雷龍自九天蜿蜒而下!

僅一擊,十裏內百年夏宮盡做廢墟。在這等天地之威麵前,護宮大陣竟也羸弱如紙!真正救他的是那個嬰兒虛影,可也僅此一次。

這一瞬,他跑不掉,叫不出,動彈不得,隻能仰首看著漫天雷光如瀑!''為什麼?''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想著:''師傅不是說此事當一帆風順嗎?''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他瞥見一個佝僂老者迎風踏雷而至,那件他平時從不肯穿的四海升平袍,正在空中飛揚有若戰旗!

這一天,無數強者向長安望去。淩風傳音道:''這種能量波動和那天很像啊,有誰遭天譴了?''

''不止,還有神罰。天罰聲勢在大,也隻針對一人。其實老頭應該謝謝插手的那位。要是隻是天罰,那就誰也翻不了案了,現在有神插手,那就還有輾轉餘地。''言罷,源靈忽然顯得意興闌珊,和他說了聲要去研究一下黑森林的種種奇藝之處,離了官道,一個人向密林深處走去。

帝宮中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夢,夢中天降雷罰,十裏夏宮盡化焦土。而自己,則到了一片灰蒙蒙,霧靄靄,渾不知上下西東的地方,隱隱約約的聽見水聲,見得不遠處有大片紅色,可卻本能的不想過去,仿佛知道去了就再回不來了一般。再後來,夢便醒了,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無傷無損,隻是何時入睡的,卻全然記不得了。夢見夏宮被毀這件事,畢竟有些大逆不道,於是人人藏在心裏。倒是另有一樁''雲台死了''的流言,不知打哪兒傳出來,瘟疫一般的擴散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