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試論宋初武將精神麵貌的轉變(1 / 3)

摘要:北宋在國防上長期被動挨打,以“積弱”聞名於史,這在相當大程度上與當時武將萎靡、怯懦的精神狀態有關。而北宋將領消極精神狀態的產生,則要追溯到宋朝開國時期的有關政策。正是在宋初統治者,特別是宋太宗的刻意打擊、壓製之下,原本強悍的武將群體在精神上逐漸發生了巨變,並由此對國防造成了極大的消極影響。

北宋一代,社會上崇文抑武之風甚盛,軍隊戰鬥力低下,對外被動挨打,國防長期呈積弱之勢。這種局麵的存在,在相當大程度上與當時武將的庸碌無為有頗大的關係。那麼,上承武風甚烈的“五代”而建立的北宋,武將的尚武精神何以轉向萎靡不振,其影響又如何?這無疑是值得深思、研究的重要問題。

如所周知,中唐開始的藩鎮割據局麵,至五代時進一步造成武夫跋扈、悍將稱雄的後果。此時,不僅普通文官地位淪落,仰承武夫鼻息,縱然是宰相也要對掌管兵權的樞密使惟命是從。如後漢時軍帥史弘肇宣稱:“安朝廷,定禍亂”者,隻須長槍大劍,“至如毛錐子(即毛筆)焉足用哉!”而且皇權式微,諸割據政權帝王的威信掃地。如後晉時大將安重榮便說:“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耶!”數十年間,王朝更替頻仍,文官武將之間的關係嚴重失衡,割據局麵愈演愈烈,史稱“豆分瓜剖”。與此同時,社會上還形成了強烈的“重武輕文”之風,世人大都視軍旅為發跡要途,甚至許多文人學子也棄文從武。如曆仕三朝節鎮的焦繼勳,早年喜好讀書,但以後卻發誓道:“大丈夫當立功異域,取萬戶侯,豈能孜孜事筆硯哉?”

在上述背景之下,通過兵變上台的趙宋王朝,麵臨的最大威脅便是擁兵自重的武將勢力。正因為如此,北宋開國伊始,便全力強化中央集權,采取了諸如“杯酒釋兵權”、“後苑之宴”等一係列“收兵權”的措施,以重新確立天子的權威。但是,宋初統治者過度汲取了五代悍將跋扈和“重武輕文”風氣危害的教訓,逐步對武將隊伍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抑製和打擊,從而使其精神狀態發生巨大的轉變。可以說,在實施這一方針政策的過程中,宋太祖朝首開其端,而在宋太宗朝則不遺餘力,並大大走過了頭。

北宋建國初發生的李筠、李重進等地方節度使的造反活動,很快就被宋太祖鎮壓。這種公開的叛亂並不可怕,然而此事反映出的武將積習已久的跋扈作風,卻引起了當政者的高度警惕。於是在平叛之後,趙匡胤對握有兵權的將領刻意加以防範,采取了許多防微杜漸的措施。如在導演“杯酒釋兵權”一幕的前後,宋太祖陸續罷免了慕容延釗、高懷德及石守信等資深權重的禁軍統帥之職,將殿前都點檢、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及都虞候等職空置起來。隨之,趙匡胤起用一些資曆較低的將領掌管禁軍,並將殿前與侍衛馬、步軍二司變為“三衙”,對統軍權進行分割,以進一步削弱禁軍將領的權威。

乾德以後,宋太祖采取了許多重要的措施,逐漸實施削弱藩鎮的計劃。如宋廷下令將各地軍隊中驍勇士卒補充中央禁軍,或駐紮京師,或分屯地方。此舉使藩鎮的精兵全部轉為中央所有,而節度使手中的士卒大都成為老弱病殘的“廂兵”。另如,在收繳藩鎮強兵的同時,宋中央對節度使擅自控製地方賦稅的突出問題加以解決,規定地方收入除留必要經費外,其餘全部運送京師,“無得占留”。隨後,中央又不斷派出京朝官監臨稅收場院,設置轉運使等監督地方,從而收奪了藩鎮的財權。此外,宋太祖還常利用一些節度使失職及病老等機會,將他們轉為京師閑職。到開寶二年“後苑之宴”以後,遺留下來的前朝節度使已為數甚少,並且大都屬於昏老無能之流。如義武軍節度使祁廷訓,膽小怕事,有“祁駱駝”的別號。

鑒於五代兵變無窮的教訓,宋太祖對禁軍統帥人選極為重視,即使全換成自己的部下,仍然不能安心,即為例證。如對殿前都虞候張瓊和殿前都指揮使韓重□的處理,即是例證。張瓊本是宋太祖一手提拔起來的猛將。早在後周時,張瓊就隨趙匡胤南征北戰,屢立奇功,並曾舍身保護過趙匡胤。宋初,當殿前都虞候一職出缺時,太祖就表示:殿前衛士如狼似虎者不止萬人,非張瓊不能統製。當時,張氏尚屬中級軍官,資望俱淺,趙匡胤遂將其超遷為嘉州防禦使,但這仍不能與原節度使級禁軍將帥相比。然而,張瓊任殿前都虞候後,因得罪太祖心腹史□、石漢卿等人,於是,被史、石二人誣告私養部曲百餘人,作威作福,及汙蔑皇弟趙光義等等。宋太祖聽了報告,不辨真偽,就將張瓊拷打逼死。事後,太祖得知張氏“家無餘財”,仆從不過三人後,也沒有懲罰誣告者。乾德四年舉行郊祀時,又有人密告殿前都指揮使韓重□私用天子親兵為心腹。趙匡胤聞聽大怒,當即打算誅殺韓重□。宰相趙普不得不勸諫道:“親兵,陛下必不自將,須擇人付之。若重□以讒誅,即人人懼罪,誰複為陛下將親兵者。”宋太祖接受了趙普的意見,才未處死韓氏。但不久,還是解除了韓重□殿前都指揮使之職,將其調為外地節鎮。透過張瓊和韓重□的遭遇,可以看出宋太祖對帶兵武將極度警惕、猜忌。事實上,在處理完韓氏後,趙匡胤特下詔書,禁止京師將領和沿邊武臣挑選驍勇士兵為親兵衛隊。

在宋太祖過度強調忠誠信條的情況下,以及張瓊、韓重□等人遭遇的反麵教訓影響下,便有了楊信、黨進等類型的得寵武將。楊信也是趙匡胤早年親隨,他在張瓊冤死後接替其職。但到乾德四年三月,楊信忽染啞疾。令人費解的是,宋太祖並未因此解除楊信之職,而是繼續讓其留任原位。次年,又超授其節度使銜,可謂曠世恩典。據史籍稱:楊氏最大的特點便是“忠直無他腸”,所以“上委任之不疑”。據說,無論是入朝上奏,還是在軍中傳令,楊氏全靠身邊一童奴表達意思。從有關楊氏的記載中看不到任何值得一提的戰功,不過他卻始終受到太祖的信賴,軍職也升至殿前都指揮使。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太平興國三年,楊信臨死前一天,多年的失音痼疾突然消失。楊信對前來探視的太宗表達了感念兩朝知遇之情,“涕泗橫集”。揆諸當時情形,不免使人對其啞疾的真實性發出疑問,如果楊氏確實有啞疾的話,何以臨死前突然又能說話?是否可以這樣猜測:素來謹慎的楊信看到前任的悲慘結局後,遂以裝“啞”保護自己,以打消太祖的戒心。而趙匡胤對言語不便的楊信也的確更加信任,不僅加官晉級,而且將殿前司的最高職務交給他。但長期裝啞實在不舒暢,所以臨死前要一吐為快。

宋初另一位禁軍大將黨進,也以獨特的方式贏得了太祖的信任。出身胡族的黨進原為後周時偏將,臂力超群,但卻目不識丁。北宋建國後,黨進屢遷龍捷左廂都虞候。史稱:當時禁軍將領為防備皇帝提問,都隨身攜帶一根木棍,將自己掌管的兵員寫在其上。黨氏也隨身攜帶這樣一根木棍。某天,正碰上太祖向他詢問,黨進便雙手舉棍答道:“盡在是矣。”趙匡胤目睹此景,“以其樸直,益厚之”。乾德以後,黨進先後任侍衛步軍、馬軍都指揮使,授節鉞。黨進給人的印象是勇猛率直而胸無點墨,自然不會有貳心,所以能典禁軍十餘年。然而據記載:黨氏曾在京城巡邏時,隻要發現誰家養有飛禽走獸,就立即開籠放生,還要責罵主人。某次,他在街上碰見皇弟、晉王趙光義手下親吏架鷹走來,黨進不知其身份,又要上前放鷹。對方警告說:這是晉王的鷹。黨進聞聽馬上住手,隨即給對方一些買肉錢,並認真地說:要精心養育,勿讓狗貓所傷。此事很快成為京城笑談。史稱:“其變詐又如此。”可見黨氏並非真正樸直,這就使人對其直率的舉止不能不發出懷疑,是否也屬於偽裝討好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