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鳥巢滿覆白雪(1 / 1)

失戀的人覺得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

農人麵對被冰雹襲擊的莊稼痛苦。但他情知失去的隻是莊稼。失戀者之失卻是“大失去”,世界是由愛人及愛情充填的,失去之後便無所擁有。

然而失戀者本人並沒有失去愛情,或者說正因為自己充沛的愛情才導致了失戀。失去的也不是愛人,所愛的人照樣存在。算來算去,缺少的隻是所愛的人對自己的愛情。

把愛人據為已有才叫“有”,拒從或未遂乃為“失”,是人生大不如意。失戀的痛苦是認真的痛苦,如受傷的野獸,要靜靜地躺在林之一隅,慢慢地舔自己的傷口。失戀的病沒有“醫緣”,隻能由時間漸漸療治。

然而失戀常常遭人譏笑,仿佛隻有幼稚的人才會失戀。然而失戀者大多是那些具備真性情的人。一位入定的高僧不失戀,因為他壓根不去戀愛;一個遊戲人生的浪子也不會失戀,因為他視世事如白雲蒼狗,不屑執著。可是並不能說,隻有高僧或浪子才算不幼稚。幼稚是較成熟而言,無非閱曆淵深;但每人都本著自己的信念而活,信念沒有幼稚與成熟的區別。

在戀愛中付出真情,不如意又能克製情感,是意誌力剛健的強者。如果說成熟,這的確是成熟。他們固然珍重愛情,同時又能珍重人生。那些由於失戀而殉情的人,對生命視之過輕,對活著的人帶來的劫痛也過深。由失戀而頹唐人生的人,則如蛾子,原本是蝶,完成的是一段由美到醜的蛻變。那些由失戀而揚言報複男人或女人的人,無疑據持病態人格,往往成為社會的敵人,自己也將走向毀滅。

失戀者大多令人憐惜,由初戀而失戀的男女尤如此。他們失戀了,如英國詩人渥茲華茲所說:“有如一隻被遺棄的鳥巢滿覆白雪,殘留在枯索的薔薇叢中。”雖然可惜,但仍然存有一段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