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梁,是一座氣勢磅礴的大山,橫亙在甘肅省會蘭州市與臨洮縣之間,是馬銜山的一部分。據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中記載,馬銜山原名崆峒山,是軒轅黃帝拜訪神仙廣成子的地方。可見,在曆史上馬銜山曾是座名山。
1953年8月間,我隨年邁蒼蒼的祖父,乘著雇來的馬車,車上載著家具,離開故鄉臨洮縣城,遷往父親工作的地方——蘭州阿幹鎮煤礦。馬車軲轆是木質的,行駛在崎嶇的土路上,“軋兒——軋兒——”地直響。途中,車夫常用瓷壺往車軸裏“膏油”(即注潤滑油),否則,走一陣後軲轆就運轉得不利索了。路上,行人稀少,車輛也不多,極少見到汽車。兩天之後才登上了七道梁。
七道梁,坡陡溝深,十分難走。車夫一麵大聲吆喝,一麵揮鞭驅趕馬匹。馬兒“啾啾”地喘著粗氣,吃力地向山頂爬去。吆喝聲和馬蹄聲驚得山坡上的野兔、黃羊四處疾奔。空中萬裏無雲,赤日炎炎,在山下時人還是揮汗如雨,但車走到半坡時,暮靄漸漸籠罩住了大地。涼颼颼的晚風吹來,我覺得突然進入了深秋。深夜,山頂上閃爍著星星點點的鬼火,傳來貓頭鷹淒厲的鳴叫聲,使我心驚膽戰。刺骨的寒風,又讓人渾身瑟瑟發抖。祖父脫下長衫,將我周身包住。第二天,到達阿幹鎮時,他老人家卻因感冒而病倒……當時,從臨洮城到阿幹鎮,不過一百多公裏路程,我們卻走了三天兩夜。
18年後,也就是1971年,我第二次路過了七道梁。
放眼望去,昔日坎坷不平的山路,變成了柏油路麵,使我感到異常驚喜。路畔,鬆柏蒼翠如黛,野花鮮豔奪目。懸崖峭壁依舊,但已不那麼觸目驚心。路上的馬車來往不絕,我留心觀察,已經沒有木輪的,都換上了膠皮軲轆。我坐的是長途公共汽車,不一會就穿雲破霧,到了山頂。透過車窗望去,隱隱約約看見有兩座大山拔地而起。其模樣,像一對迎風長嘶的駿馬。我想:它們可能就是馬銜山的主峰了。
又過了28年,到了1999年,我成了兩鬢斑白的老人並已退休了。我離開銅川,抵達蘭州,乘汽車向臨洮縣城奔去。在臨洮縣城,我並無一個親人。但那裏依然是我魂牽夢繞的地方呀,正如詩雲:“狐死歸首丘,故鄉安可忘!”
我在車中,回憶著當年七道梁上的野兔、黃羊、貓頭鷹,不知它們是否仍然在安詳地嬉戲;掛念著那裏的蒼鬆翠柏,不知是否依然鬱鬱蔥蔥,也回想著木輪車、膠皮軲轆車和車夫們嘹亮的吆喝聲、清脆的鞭聲……
不到一個小時,汽車駛抵七道梁下。我還沒有看清楚山的輪廓,汽車就鑽入一條巨型隧道。裏麵燈火輝煌,路麵寬闊。十多分鍾後,汽車就鑽出隧道,又沿著筆直的公路向前駛去……
我驚歎道:想不到,如今過七道梁,竟變得這樣容易了!
七道梁上那險峻漫長的山路呀,看來,我和你們要永遠告別了!
沿途,汽車川流不息,再也聽不見馬蹄的踏踏聲。看來,生活中我們也該和馬車告別了!
七道梁,變了!
前不久,我接到了家鄉的一封來信,告訴我從蘭州經七道梁到臨洮城的高速公路已經通車,過七道梁的路變得更加寬暢、舒適了。而這一切的變化都是那麼神速、那麼令人驚奇。追根溯源,可以說沒有改革開放,就不會有今天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啊!
讀著家信,內心的欣喜使我不由自主地感歎道:故鄉要大變,西北要大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