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嗅可秀 非常嗅(1 / 1)

夜近,兩到三輛警車停在四季麵條店前麵。警察們下車悄無聲息(沒穿皮鞋),按一按腰間手槍,互使眼色,逼近黃河郵局前麵空地,鋼盔閃亮。

“不許動!”後來變成此起彼伏的“動,動”。這是怎樣的震耳的喊聲啊。空場那些人以手抱頭,魚貫鑽人警車的後座(帶鐵欄)。餘下的手推車的玻璃櫥寫著“臭幹子”。警察用帶香精的水潑向沒賣完的臭幹子。

這是我想象的政府撲滅賣臭幹子的一次行動。

臭幹子實在太臭。餘生已跨世紀,仍未聞如此之臭的東西。晚上,桑園裏的杏花和迎春花猶猶豫豫開放,西風刮來,臭幹子味以每秒25米的速度包抄而至,花們羞不可當,含淚墜落。而人,把腿搭在怪石上下壓的,用二胡拉《洪湖水》的,勸狗拉屎的,罵廠長的,摟脖子搞對象的,紛紛(雖無組織,前後而立)離開。看看,臭幹子就這麼殺風景,連情調一並宰了。

它是怎麼臭呢?況且是吃的東西,一手推車,上架玻璃櫥,內亮油燈,還有鍋,炸什麼的。說實話,幾次欲認真考察均無結果,腦袋熏迷瞪了,搞不清裏麵到底是啥。有詞說奇香沁人心脾,一個脾字多麼妥帖。香不入脾入哪?(我們亦感受妙香自鼻而入,去了什麼地方,穩當安置,沒承想是脾。)而臭幹子乃臭入骨髓,非透析不能拔出。什麼人吃這個呢?那天我看一個女人吃,一手拈臭幹子,一手虛牽狗繩。此女穿短款黑皮夾克,花蘿卜褲,三圍約86、92、llOcm。吃完,跟狗往北走去。我目送她背影默念:倒也,倒也。沒啥事,她身體真好。

我涉獵過一點“臭”學,說臭分六個步驟:1.臭幹子散發氣味;2.空氣震動傳播臭離子;3.空氣將臭味傳至鼻子之末梢感覺器官;4.這些末梢器官的刺激導致神經能量流,通往大腦的嗅覺神經;5.“流”抵大腦此區域,有臭感(不包括牽狗女人);6.神經流通過聯合通路到達相應的語言中樞,指令下達口唇,發出“臭啊!呸!太臭了”的呼喊。上述乃臭的神經學曆程,而臭的生成,及其化學原因,我弱智了。我們所知的臭,多是自己(的肚子)弄的,雖然不知咋弄的。無論怎麼清芬的什物,人稱美食,人腹後,及出,便臭得和這個人不相稱,先不論這個人是藥商、售樓小姐、機場安檢員、消協秘書長、假唱者、電台深夜煽情人、注冊精算師、接兵參謀、助理助產師、博導、撿易拉罐賣錢的、早新聞主播、白天在輪胎廠上班晚上教法語的白領——肚子拉的化學性使他們不像本職工作人員。人說食物入腹而臭,是因為糞臭所致。但糞臭素從何而來,饅頭裏帶的?甜橙裏帶的?人體分泌的?(人體分泌糞臭素?)沒人告訴咱們。哪有賣糞臭素的呢?臭幹子出品人一定在批發市場上隱蔽處買到了糞臭素。人還說科學家在糞裏發現了一種東西,日吲哚類物質,是萬臭之源,稀釋1萬倍後,味如蘭花。科學就是生產力。

我要著手的在於,臭幹子沒經人腹分解化合就這麼臭,何故?我想到在遼大跑步認識的一個人,姓劉。劉跑步者身形像大二,表情像大四。我說:“同學,你跑得不錯嘛。”他回答(聲音像碩士):“我從研究生開始跑,6年了,剛參加工作。”我一算,說:“你博士畢業了。”他說:“對。”劉博士搞化學,研究多巴胺——腦垂體之激素。我向他請教問題,包括吸煙為什麼導致微血管閉合。而有趣的話題是,他說愷撒大帝恐懼除法。臭幹子味在空氣中擴散之後,我每天都想見劉博士,請他告訴我們,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臭的東西。

我想象警察把賣臭幹子的全抓起來,和妓女關在一起,或強迫他們把臭幹子在10分鍾之內吃下去。空氣包括氧氣啊。這是人類公(共)有的生命素,祖先沒把它們呼吸壞,完好地留給我們。對空氣的尊重是維持它原有的狀態,臭之香之均不宜,臭尤其是哺乳動物(含人類)嗅覺神經的挑釁與褻瀆,在空氣越來越差的未來,不僅公共場合禁止吸煙(尼古丁)、禁止放屁(可吸入顆粒物)、禁止往手腕抹香水,更禁止賣臭幹子。法國有了《空氣清潔法》,向二氧化硫及一切異味做鬥爭。依法治氣也是依法治國的組成部分。

我對臭幹子的憎恨發泄差不多了。雖然我還想說,車臣匪徒企圖潛入中國黃河郵局綁架賣臭幹子的小販,塔利班發表聲明表示歡迎,我還想說,臭幹子絕跡之後,納克達斯指數全麵飆升,日經指數飆升,美國放棄NMD計劃,朝韓統一,以色列遷都至亞馬遜森林,巴勒斯坦在格陵蘭群島建國。耶路撒冷變成國際兒童城市,舉辦兒童繪畫比賽、謾罵教師比賽、彈玻璃球與和尿泥比賽。薩達姆當選阿肯色州參議員,日本右翼分子集體跳海,大熊貓性器官急速進化,等等。一切漸漸好起來。但我還會在刮西北風的時候聞到臭幹子味,因為市場經濟是自由經濟,隻要有消費者,多臭的東西都有可能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