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春節前五六天,沈陽的當地報紙登出一則圖片新聞——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凍死在大街上。這位來自青海湟水縣的打工者的屍體被發現後,經有關方麵檢查,致死原因為氣溫過低。
從圖片上看,這個孩子倒在商業街的人行道上,手裏拿一瓶凍冰礦泉水。記者介紹,他另一隻手攥一張紙條,上寫××救助站,勝利電影院前行100米。
他殞命的地段,距這家電影院很近了,孩子命苦。
好幾個月了,這則消息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和那些專門在“第一時間”發表新聞評論的人士不同,我沒想就此事針對社會的救助體係、對民工的權益、對人心的冷漠發表痛切的議論。所謂“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隻在一點:他死在了店鋪比肩的商業街上。一般說,被凍死的人大多死在淩晨四五點鍾,這時最冷,當然店鋪也打烊了。死者一般還兼有衣裝單薄、體弱、進食不充分等特征。
青海孩子的死,我覺得是對好孩子的一個警告。這裏說的好孩子的含義是“守規矩”。
被凍死,不像車禍、火燒與槍擊,要經曆3~5小時的持續寒冷。這個孩子如果自尊心很強,一定沒有央告眾人為自己提供庇護。如果說央告會遭遇別人的冷漠,但不會遭遇所有人的冷漠。這既是對社會的基本估價,也是對一個人情商的考驗。還有,這個孩子從小接受的可能是規規矩矩的教育。而這種教育並沒有一個必要的補充,即一個人應竭盡全力維護生命的至高價值。
不然,他為什麼不打1107為什麼不走進燈火闌珊的豪華場所?為什麼不砸破商店玻璃引起別人的關注?
我當然沒有鼓勵造反的意思,隻遺憾社會家庭對孩子的教育中,並不包括告訴他們怎樣麵對困厄。在所有正麵的教育當中,競不包含一點點反向的思維。
我設想,在一百個規矩孩子中,如果在陌生的城市麵臨凍死的危險,有幾個人會乞告,會撥打110,會以過激行為被關進看守所的方式保全生命呢?我想,一個都沒有。
我也沒想責備這個被凍死的孩子,我從不想責備好孩子。隻可惜一個養到十七八歲的孩子的生命如此凋零,空使父母悲傷。
我們的教育——翻一翻從小學大學的德育課本,知識課本更不必提及——內容似乎帶有這樣一種假設:人生毫無困苦,一切光明無礙,隻要聽話就可以戰勝一切困難,孩子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成長。
而所謂“壞孩子”——實為從生活的陰暗麵中自學過一些生存能力的孩子,比如乞討的孤兒,在突然的事變中往往安然無恙。
這時,我對那位孫悟空產生了敬意。這個沒受過教育,思想也沒有任何框框的修行者,是自己權益最好的維護人。如有人認為我這個想法“不規矩”,不妨去讀偉人的傳記。大凡叫偉人,他們在創造偉業的同時,思路方法多“不規矩”。隻因為偉業太宏大了,使人們忽略了偉人不拘一格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