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家說,在一場突然的事變中——比如火災、爆炸、坍塌——孩子們的反應是撲向母親懷裏,而母親的第一反應也是把孩子緊緊地摟進懷裏。孩子脆弱的心靈是無法化解驚變的,而母親的懷抱仿佛是一塊海綿,緩緩地吸收孩子的恐懼,直至平複。專家說,在災難中那些身邊沒有母親的孩子,以及找不到母親的孩子,心理會受到不可挽回的創傷。孩子們無法化解恐懼,對他們來說,這比肉體的疼痛還難忍受。由此,我們可以想象,發生在韓國的小學生在夏令營被夜火活活燒死的那一刻,孩子們絕望無助,是多麼可憐。生活中也有這樣的個案,一個7歲的孩子在一次爆炸事件中,由於母親沒有迅速將他抱進懷裏,從此再也不開口說話了。他已經無法走出恐懼,因此自閉。
我還看過這樣的報道,一個17歲患骨癌的男孩子,在臨終前突然睜開眼,囁嚅,母親俯首靜聽,他說的是:“抱抱我。”孩子在母親的懷抱裏安然離世。
即使成年人,在危急關頭也需要嗬護。如寒夜的獨行者向火光趨近,這是心靈上的靠攏。人們相互靠攏,常常與謀劃資助無關。他們需要的是在群體之中才能獲得的緊張感的釋放,以及由此恢複的自信心。在災難中,你隻需與眾人站在一起,就能獲得安全感。在“文革”中,即使不被揪鬥,僅僅被劃入另類,就足以讓人痛苦,這是被孤立而產生的心靈的深痛。亦可知單人牢房對囚犯為什麼是一種嚴厲的懲罰。所謂疏離,正是引發人的恐懼感的另一種存在。
在上世紀初葉美國西海岸的一艘遇難的帆船上,人群擁擠,死神在暴風雨中上下追逐著它。三天三夜,隻有船長與厄運始終不移地搏鬥著。他在船板上用粉筆大大地寫下一行字:
“別灰心,我們不會離開你們!”
他們終於得到了拯救。這是瓦爾特·惠特曼在詩中所描述的故事。人們從中感到,所謂懷抱,就是那個比你更堅強的人,你把他看作是主心骨。對孩子來說,她是母親。對國家來說,他是堅強的領袖。因此,我們能夠理解惠特曼。他在林肯逝世的時候,悲痛不已地在詩中寫道:“啊,船長,我的船長喲,讓你的頭枕著我的手臂吧!”這是一個經曆過海難的人的感受。在這樣的詩中,還可以讀出崇高的人格所產生的凝聚力,使那些曾在風浪中驚慌失措的人心存感激,像惠特曼在詩中說的那樣:“紫丁香、星星和小鳥和我深心的讚歌都融混在一起了。”
§§第三輯 成功難,不成功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