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提著酒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沒想到花花真的下廚做她的拿手菜,雖然是指導我做,我還是很開心,平時她說不喜歡那股油煙味,總是離廚房遠遠的,非要我做好叫她吃飯才出現。
小乖進來看了看我,把菜端出去,一會瓶子進來探頭探腦,也端了個菜出去,我第一次感到大家同心協力做事的樂趣,更讓我興奮的時刻終於來臨,那個響當當的武林盟主也進來看我,還摸了摸我的頭,笑吟吟道:“小強真勤快!”
我幸福得頭重腳輕,要不是花花在旁邊提醒,我差點把整個鹽罐子倒進鍋裏。
浩月當空,竹影裏,風過無聲,把不缺園的歡聲笑語帶出老遠。酒過三巡,無名說起和花缺缺的陳年舊事,原來他和花缺缺是青梅竹馬,他小時候非常調皮,爬樹掏鳥窩鑽狗洞追兔子無所不為,被大家稱為混世魔王,在天下第一莊裏人人談之色變,隻有溫柔的花缺缺管得住他。於是,在他十歲的時候他爹娘就讓他們成了親,他開始的時候覺得有人玩挺好,後來生了反叛之心,一年到頭遊蕩在外,一個個女子往家裏娶,花缺缺忍無可忍,帶著身孕離家出走,從此一去不回,他才知道自己一生最愛的人就是陪伴自己長大的人,痛悔不已。
我偷偷看了小乖一眼,月光下,她的笑容深沉而嫵媚,流光溢彩的眸中,隱隱添了些我看不懂的情緒。我死命掐了大腿一下,好痛,真的不是在做夢!我至今仍不敢相信我有這種運氣,能娶到這麼好的媳婦,心頭樂開了花,不覺撲哧笑出聲來。無名還以為我在笑他,皺著眉頭瞪我一眼。
小乖摸摸我的頭,笑道:“前輩,他不是笑你,剛才他那腦袋瓜不知道又想到什麼地方,自顧自傻樂半天。”
還是小乖最了解我,我一頭鑽進她懷裏拱,她把我拉到身邊,輕柔道:“吃飽了就坐好聽大家講話,別老扭來扭去,屁股像生了釘子!”
花花一直笑吟吟聽著,不時為瓶子夾菜,為無名添酒,眼看著瓶子碗裏積菜成山的工程已告一段落,瓶子額頭的青筋開始跳起來,悶頭苦吃一會,把碗推到花花麵前,挺著肚子喚我,“小笨蛋,快去泡茶,再慢一點我會變成天下第一個撐死的!”
無名的目光一直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到專心致誌玩小乖手指的我身上,眉頭擰了擰,悄悄歎了一聲,把酒倒入喉嚨。
我真舍不得小乖柔軟的手指,抬頭一看,所有人我都指使不動,隻好自動自覺起來去泡茶。把茶端來時,無名正起身告辭,花花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瓶子的臉,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溫柔,仿佛善人山裏那一泓碧水,清晨時分,風不動,波不起,水平如鏡,倒影著墨色的群山,仿佛天地間就剩下水與天的對視,就如她與瓶子視線的糾纏一般。
小乖默默看著他們,細細撫摸著我剛才玩過的幾根手指,梧桐山裏響起貓頭鷹尖利的叫聲,忽然間響徹天地,我悚然一驚,茶壺應聲落地。小乖凝神看著我,目光無比清冷,我身上不禁有些發冷,呆呆地看著這被我驚破的畫麵,直到小乖終於斂去冰冷,微笑著,朝我伸出雙手。
月光如水般傾瀉在她身上,她淒楚的笑如刺,狠狠紮進我心裏,我猛地伸手,把她擁在懷裏。
她溫暖的身體奇異地平複了我的惶恐不安,我第一次恨起自己的遲鈍,我明明知道所有人都在擔心著什麼,卻無法猜出他們的心事,更無法安慰他們。
大家很晚才散,頭一挨到軟軟的枕頭,我很快就睡著了,夢中,有一隻冰涼的手,一遍遍劃過我的眉眼和嘴唇,仿佛要把我的輪廓永遠記憶。
第二天起床時,小院裏又隻剩我和瓶子兩個閑人,剛把瓶子伺候好,一個滿麵塵土的老和尚仿佛從地裏鑽出來,嗖地出現在我們麵前。他原本大紅的袈裟全不見了原來顏色,那長長的白胡須上沾滿灰塵,一走起來簌簌地落。他剛落定,後麵四個同樣風塵仆仆的小和尚也飛進院子,遠遠站著朝我們低頭合十。
“你是蕭強?”老和尚目光如炬,仿佛要把我從裏到外燒個通透。瓶子收斂了那副懶洋洋的神情,一步跨在我麵前,渾身如長了芒刺,銳氣逼人。他不卑不亢地抱拳道:“這位就是空空大師吧,真是久仰,不知道有何事見教?”
空空方丈深施一禮,“王爺,貧僧不敢,貧僧隻想請這位小兄弟解開一點疑問,除此之外別無他意!”他抬起頭,目光緊緊逼到我身上,“蕭強,請你認真回答,你所說的獅子吼從何處學來?”
我不禁有些好笑,我都說過是從我老爹那學來,他們怎麼還要問呢,真煩人!我以獅子吼叫道:“從我老爹那裏學的,你們別問了,很煩哪!”
吼聲把樹葉竹林震得沙沙作響,我正得意洋洋,空空方丈身後的四條身影一閃,我便被團團圍在當中,瓶子不知什麼時候坐到石凳上,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我們。
“我再問你一遍,你爹叫什麼?”
我有些為難,老爹不讓我對別人說他的名字,一個和尚眼一瞪,揮手朝我打來,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把頭一縮,大喊道:“蕭三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愕然望著我,方丈聲音突然急切起來,“你娘是不是無雙公主玉環?”
我繼續點頭,又馬上搖頭,訥訥道:“我老娘叫玉環,但不是無雙公主!”
瓶子的臉色一變再變,到最後已經慘不忍睹,那張大的嘴一直沒合上過。空空方丈長歎道:“你們果然是金神仙的傳人,沒想到銷聲匿跡這麼多年,終於重現江湖。更沒想到你爹竟然是當年劫持和親公主的重犯,老衲領命追蹤你們多年,到底不辱聖命!”
他目光一閃,我隻覺得麵前人影到處飄動,還沒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被捆了個結實,又急又氣,哇哇亂叫起來。瓶子大喝一聲,迅速撲了上來,他的手剛落到我肩膀,方丈手微微一抬,袖子翻飛中,他重重往後跌去,我一聲驚呼尚未出口,他又飛快地爬起來,一掌擊向方丈,方丈身形未變,輕輕推出一掌,瓶子踉蹌著連連後退,又跌坐在地。
瓶子眼中仿佛燃起熊熊怒火,低喝道:“大師,小強不懂人情世故,你捉他何用!”
方丈目露精光,沉聲道:“王爺,請稍安勿躁,當今皇上尚要稱無雙公主一聲姑母,說不定會予以禮遇。隻是老衲受命於先皇,不敢在此私放!”
瓶子冷笑,“臭和尚,你少在這裏放屁,你以為我不知道麼!當年無雙公主被劫引得兩國交惡,父皇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平息。父皇大發雷霆,至駕崩前還念念不忘,留下遺旨要追查到底,其後人殺無赦!”他深深看著我,眼中有水光閃動,“小笨蛋,老和尚在騙你,想用你引你老爹老娘出來殺掉!你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