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人曆經萬千磨難,終於攻下了特洛伊城。之後,這些從血染的戰場及歸途航海浩劫中僥幸生還的武士們,歡慶著勝利,回到了他們親愛的故國,從此一家團聚,盡情享受天倫之樂。惟有伊塔刻國王奧德修斯,在漫長的跋涉途中迷失了方向。他沒有能回到家鄉。這個拉厄耳忒斯的兒子,一國之君,又經曆了一場命運賜予他的磨難。
長久的漂泊之後,他無意中登上了一坐密林森森、怪石嶙峋的孤島,這座島叫做俄奇吉亞島。在這座四麵環海的島嶼上,他遭遇了仙子卡呂普索,這個美麗的仙女將他囚禁於深深的山洞,並立下誓言將以身相許,她許諾他們將愛情恒雋,青春永駐,長生不老。然而奧德修斯卻無法忘懷他深愛的妻子珀涅羅珀,他曾發誓將終生對他們的愛情忠誠無二。他堅守高尚愛情的誠意,感動了奧林匹斯山的眾神。除了海神波塞冬以外,沒有任何一個神靈不為他的遭遇所痛心遺憾,沒有任何一個神不為他對愛情的忠貞表示欽佩和祝福。波塞冬對奧德修斯早就心存宿怨,雖然波塞冬不敢公然去除掉英雄奧德修斯,但是此次奧德修斯在歸途中所經受的磨難,全都由波塞冬的陰謀所策劃。是陰險的波塞冬讓奧德修斯海上飄零,流落他鄉,被桎梏在這個人煙荒蕪的孤島。
在波塞冬正為著自己陰謀得逞而歡宴的時候,眾神們卻一致決定,一定要給奧德修斯自由,他們要求卡呂普索一定要釋放他。雅典娜派使者赫耳墨斯去向這個美麗的仙女傳達宙斯的命令。這個神的使者,一再強調宙斯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而此時,雅典娜也穿上盛裝,踩著她曾走遍海陸的黃金絆鞋,手執著曾在戰場上征服了無數武士的長矛,從聖山頂上緩緩地降臨人間。此刻,她已不再是一個神者,她隱去了神的影息,變成了塔福斯人的領袖門忒斯。
她就這樣地走進了奧德修斯的宮殿。宮殿裏是怎樣一副可悲的混亂啊。美麗的女子珀涅羅珀和他年輕的兒子忒勒瑪科斯已經不是自己宮廷的主人了。特洛伊城的陷落和武士們紛紛歸來的消息已傳遍家鄉,而奧德修斯卻遲遲不見歸影。於是,丈夫去世的謠言四處散布開來,並越來越使人相信這件事情的真實程度,就這樣,珀涅羅珀被傳說成了一個如花盛年、更是身纏萬貫的遺孀。美貌和財富俘虜了無數男人的眼睛,他們紛紛衝到她的麵前表示虛偽的愛情。無數的求婚者紛至遝來,單單從伊塔刻就來了十二個求婚的王子,附近的薩墨島來了二十四個,查托斯島來了二十個,而杜裏其翁來了五十二個。除了這些地位尊貴的人以外,眾多求婚人中,還包括一個歌者,一個使者,兩個大廚師和大群的奴隸。
幾乎所有的王子都來向美麗富有的“寡婦”珀涅羅珀求婚,並以此為借口,長住不離,並且無恥地享用這裏的一切。他們這樣荒唐的吃喝玩樂,花費掉奧德修斯大量的財產。並且,已經持續了三年之久。這三年來,珀涅羅珀都在盡力使用計策,拖延選婿的時間。但是她已經感到心力憔悴。
雅典娜看到這番情景便找到忒勒瑪科斯,幫助他來對付這混亂的局麵和尋找父親去了。
宙斯的使者赫耳墨斯從碧藍的天空裏一直飛入浩瀚的大海,如同一隻海鷗掠過巨浪,徑直的來到俄奇吉亞島上的卡呂普索女神的住所。他在家中找到了美麗的仙女。仙女立刻就認出了這個神的使者。這個女神的洞府芳香四溢,女神一邊唱著迷人的曲子,一邊用金梭織著精致的綾羅。可奧德修斯卻不在這個美麗女神的身邊,他如往常一般孤寂地坐在海灘上,淚眼迷蒙地望著遠方茫茫的大海,心中湧起陣陣無比眷戀的懷鄉之情。
女神的仙府坐落在一個如此絕妙的佳境裏。四處滿是楊樹和鬆柏,綠色掩映中,樹上巢居著羽翼豐滿、歌喉清越的鳥雀,同時雄鷹也在天頂上展翅翱翔。葡萄藤盤繞在岩石邊,翠綠的枝葉下懸著顆顆晶瑩透亮的葡萄。這兒山溪潺潺,流過長滿紫堇、香芹和毒菇的草地。真是天上人間皆少有的神仙境地。
當使者帶來眾神的決議,她不禁一驚,最後終於悲歎著說:“啊!你們這些殘酷而善嫉妒的神喲,你們就不能寬容些,讓一個神去擁有她最珍惜的愛情嗎?就如此的無法容忍一位天仙匹配凡人丈夫嗎?是我將他救出死亡的穀底。當時他被夾在殘破的船板縫隙間,隨波逐流。是我以偉大的同情心接待了這個落魄的人,給他錦衣玉食,悉心地照料他,並獻上神的恩惠和永久的青春!瞧他周圍同行的人早已葬身魚腹,屍骨無存,是我重新給了他生命!然而,任何人都無法違背宙斯的意旨,那,那就讓他走吧!可別以為我會再送他,給他船隻和水手,也沒有禮物給他餞行!不過,我會告訴他怎樣才可以平安地返回故土,我隻能做這些了。”
使者對於她的回答十分滿意,於是急忙回到宙斯身邊去了。美麗的女神幽幽地走到海灘去,對奧德修斯說:“可憐的人啊!你不必在這兒含淚懷愁了,我會放你回去。但你隻可以得到一隻筏子,我會給你一些美酒和幹糧,給你一路上的食物,再從岸上給你送上順風。讓眾神陪你平安地返鄉吧!”
奧德修斯萬分懷疑地望了女神一眼,說:“美麗的女神啊!恐怕你心中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吧!除非你立下仙誓,聲明不給我設立陷井,我才願登上這脆弱危險的筏子,出海航行!”
卡呂普索對他溫柔地笑了笑,輕輕地用手指撫摩著他的頭發,並回答他:“不要以無聊的疑懼去自尋苦惱。天、地和冥府都可以為我作證,我絕不會傷害你!要知道,我是多麼地愛你啊!”此刻的女神柔腸寸斷,傷心欲絕,卻忍著悲痛率先走開。
奧德修斯跟在她的身後,直到洞府,卡呂普索終於揮淚告別了奧德修斯。
不久,筏子便造成了。第五天,奧德修斯揚帆起程。一路上,他晝夜不眠地執掌舵柄,堅定地望著天上的星座,依照卡呂普索在分別時教給他的方向識別記號奮勇前進。在浩瀚天際的大海上航行十七天以後,到了十八天,眼前終於出現了斯刻裏厄山那幽暗的山影,陸地如同一麵盾牌浮在昏暗的海麵上。
剛從埃塞俄比亞盛宴歸來的波塞冬,正好在路過索呂默國高山峻嶺的時候,看見了奧德修斯。他並未參與眾神的最後一次會議,直到此時才知道眾神趁他不在的時候放走了奧德修斯。“好吧,”波塞冬自言自語的說,“讓他去經受完那些注定的苦難吧!”於是,他招手會集各路濃雲,又揮動三叉戟攪動大海,並命令暴風雨在黑夜裏侵襲整個海洋和陸地,極力為奧德修斯製造困難。大風攪著浪濤搖蕩著小船,奧德修斯雙膝與心髒都顫抖著。他開始抱怨,為何他沒有幹脆地死在戰場上。當他正在號哭的時候,一陣大浪猛地撲麵而來,將筏子淹沒在漩渦裏。小筏子立刻碎成若幹片漂散在洶湧的海上。奧德修斯落入大海中,透濕的衣服拉著他往下沉。
終於,他奮力掙紮著浮在海麵,吐出了腹中的海水,泅向漂浮的木板,費盡力氣才抓住了一塊大的筏子碎塊,爬上去以後,順著海浪漂蕩如秋風中的薊草一般。正當他在苦惱不堪的時候,海洋女神洛宇科忒阿看見了他,心懷同情與悲憫。於是女神飄然站立在碎裂的筏子上對奧德修斯說:“請聽我的忠告,趕陝脫去衣服,丟掉木板,用我的麵紗裹住你的身體,然後不顧風浪的遊泳前進!”當奧德修斯接過麵紗的那一刹那,女神消失了蹤影。他雖狐疑滿腹,但仍聽從了女神的建議。於是,他如騎馬般地坐在木板上,迅速褪去衣服,裹上麵紗,縱身躍入洶湧沸騰的海浪裏。
波塞冬眼見他真的跳進海中,搖一搖頭說:“那你就在風浪裏隨波逐流吧!是你自己選擇了更大的痛苦!”說完,波塞冬回到了自己的宮殿。奧德修斯在經曆了兩天兩夜的漂泊之後,終於看見了一處滿是綠樹的海岸,那裏海水衝刷著險峻的懸岩。
不久,他便不由自主地被陣陣海浪衝到了岸邊。可每當他就快攀上岩石的時候,海浪便猛地把他掀回大海,他不得不一次次地積聚力量,劃動著雙臂往前有力地遊。
終於,他被漂入了一道溫和的淺灣,一條河流從這兒傾注入大海。他在這裏向河神祈禱,贏得了河神的同情,讓水流緩慢。於是,奧德修斯得以靠近河岸。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口鼻流水,他以無法想像的毅力終於救回了自己的生命,終於累乏得不由自主地暈死過去。
一陣海水拂過,奧德修斯清醒過來,他解開海神的麵紗,心懷感激地把它投回波浪中,歸還主人。此時的奧德修斯赤身露體,寒冷難當,而夜風卻針砭刺骨。他四處探尋,看見附近有一座林木蓊鬱的小山,他爬上去,躺在枝葉濃密的兩棵橄欖樹下,躲去了風吹雨淋,也避開了白日太陽的曝曬。奧德修斯用樹葉鋪就了一張軟床,舒坦地躺上去,不久便進入夢鄉。此刻,他忘卻了所有苦難,也未曾想過在未來將經曆何等的艱難險阻。
奧德修斯又困又累地躺在地上,他的保護神雅典娜正四處奔忙,為他布置安排,關切著他的安危。她趕去尋找居住在舍利亞島的淮阿喀亞人,他們在島上建造了一座城池。女神走進賢明的國王阿爾喀諾俄斯的宮殿,並直奔公主瑙西卡的房間。國王的這個女兒生得美麗動人,如女神般地擁有絕色容顏。她躺在寬大的寢室裏酣睡,門外守衛著兩個侍女。雅典娜如清風般遊逸到她的床前,並變化做女侍者的模樣,她在夢中對公主說:“你可真懶惰啊!你母親會嘲笑你的。瞧你那些美麗的衣服還擱在櫥裏沒有洗淨呢!天亮就去收拾幹淨吧,我會陪你,幫你的忙!”
公主突然醒來,急忙起床去找父母。當時,母親正在跟女仆們紡著絲線。國王站在門檻邊,看到女兒匆忙走過來抓著他的手,撒嬌地說:“我親愛的父親啊!叫人為我預備一輛車子,我要下河去濯洗衣服,順便也把你和兄弟們的衣服也帶上,在宴會和跳舞的時候得穿得整潔體麵些才是!”
其實,公主是想起了自己的訂婚之事,不由得臉上浮起一片羞雲。父親猜透了她的心事,便派車由她去了。瑙西卡果然在房中取出衣物,並擱在馬車上。母親則給她帶上了甜酒和美味的飲食。除此之外,母親還給女兒準備了一瓶芳香的油脂,讓女兒和侍女在河中沐浴後可以抹在身上。
瑙西卡親自駕車,執韁揮鞭,趕著騾子來到風景秀美的河岸。她們卸下馬車,放馬兒於肥美的草地上,然後到河裏濯洗衣物。她們將衣服一件件洗滌並捶擊幹淨,在清水中清好之後,鋪在河岸上晾幹,河岸上遍布著清潔的小石子,這成了天然的曬衣場。當一切做好之後,姑娘們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清爽的涼水澡,一邊嬉戲著,一邊走上岸,最後塗抹上芳香的油脂,開始盡情地享用美味的食品。
吃過早飯,她們開始跳舞打球,享受美好的時光。瑙西卡是其中最美麗的女子,她一邊唱著動聽的歌曲,一邊打著球。可是,當她接過球向姑娘們投擲過去時,隱身在一旁的雅典娜施仙術把球引向湍急的河流中。眼見著球落入水中,姑娘們喧鬧著叫嚷起來,這樣便驚醒了旁邊睡在橄欖樹下的奧德修斯。他欠起身來仔細傾聽。“這是什麼地方?”他聽見了姑娘們歡樂的嘻鬧聲啊!
想罷心思,他伸手折了一枝濃密的橄欖枝,掩住自己赤裸的身體,手放在前麵走出樹林。姑娘們看到一個身上仍粘著海草和海水泡沫、渾身上下野人一般的家夥,以為遇上了海妖,立即驚駭得四處逃竄。隻有瑙西卡立著沒移動腳步,是雅典娜給了她勇氣和力量。
此時奧德修斯無法決定自己到底應該怎樣。是上前去抱住姑娘的膝蓋呢,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求姑娘賜給他一件衣服?思考良久以後,他覺得後一種選擇比較合適,於是他遠遠地站著對她說:“我不知你究竟是人還是神,然而無論你是什麼,我都懇求您的幫助!如果你是仙女,那麼讓我盡情讚美你那優雅美麗的體態吧,你必是阿耳忒彌斯。如果你是凡世的女子,那麼讓我讚美你的父母弟兄吧,他們能有你,真是千年修來的福份!能夠娶你為妻,把你帶回家鄉共度一生的人,是多麼幸福啊!請你對我發些慈悲吧,我經受了如此多的折磨與苦難啊!二十天之前,我幸運地得以離開俄奇吉亞島,而暴風雨卻將我卷入大海,飄泊如此之久後才被衝上這片海灘。我舉目無親,在這兒也沒有朋友,請賜我一件衣服吧,告訴我你所居住的城池!願眾神保佑你,讓你心想事成——使你能遇見一位如意郎君,得到一個美滿的家庭和永遠幸福的生活!”
瑙西卡回答他說:“外鄉人啊!你並不像一個卑鄙或愚蠢的人啊!既然你已經誠懇地求助於我的國度,來到我麵前,那麼我不會讓你忍饑受餓的。我將帶你去我的城池,告訴你我們民族的名字和事跡。我們淮阿喀亞人占據著這片海岸和豐茂的田地,而我,是國王阿爾喀諾俄斯的女兒。”說完,她喚來驚恐不安的侍女,安慰她們不要害怕。侍女們依然有些懼怕地站在那裏,直到奧德修斯在隱蔽的河水裏洗畢浴罷,才聽從公主的吩咐,為他送上長袍和短衫。奧德修斯洗罷並塗抹上香膏以後,穿上衣服,此時雅典娜已使他顯得更威嚴而俊美,她為他梳理頭發,使它如花須般地卷曲美麗,並讓他神釆奕奕,器宇軒昂。他大步流星地從樹蔭裏走到姑娘們麵前,姑娘們則驚呆了。
瑙西卡驚訝地望著眼前這般英武矯健的男子,對她的姐妹們說:“他一定有一位神在時刻保佑著他,是這位神將他帶上這片海岸,初見他時,他是如此地暗淡無光,現在卻如天神降臨一般!但願我們民族也有這樣傑出的人才,讓他命中注定成為我的大君,那我將多麼幸福啊!好,姑娘們給這位外鄉人送上美味的飲食吧!”於是女仆們立即送上前去,奧德修斯則開始吃喝起來,長久饑渴的他立即得到了愉快的滿足!
此刻,騾車套上了,侍女們把衣服載到車上,大家一起回到了宮殿。在路上,瑙西卡溫和地對奧德修斯說:“現在我們正穿越田野,不久,就可以看見我們的城池了。我們偉大的都城由高大的城垣在周圍守護著,僅是麵海的那邊沒有,因為有大海在護衛著呢!這個海港僅有一個小小的入口。港口內有著繁華的集市、海神波塞冬的神廟,在廟宇邊還有各種各樣的鋪子,他們出售纜繩、帆布和其它的一些船具。我的族人都是勤勞的水手,他們十分驕傲,所以我們進城後得小心,回避他們的胡言亂語。比如一個農民看見我們就會說:‘唷,瑙西卡旁邊那個英俊的大個子是誰呀?不會是她丈夫吧?難道她要和一個外鄉人結婚啊!’聽到這些閑言碎語,我會覺得很狼狽。所以,到了獻給雅典娜的那棵白楊樹下的時候,請你稍停一會,待我們進城之後,你再趕緊跟上來。不一會,你就會輕而易舉地找到我父王的宮殿了。到了那兒以後,你上前抱著我母親的膝蓋,讓她對你產生好感,那麼她一定會善待你,助你回到你的祖國。”
瑙西卡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緩緩地趕著馬車,讓身後的人可以跟上。到了白楊樹那兒的時候,奧德修斯按她的旨意做了,他停了下來,虔誠地向保護他的雅典娜祈禱,稍後,便跟進城去。
瑙西卡先回宮殿之後,奧德修斯離開聖樹,跟進城去。雅典娜一路保護著他,為了防止當地人攻擊手無寸鐵的異鄉人,雅典娜在奧德修斯周圍施了一道濃霧,雖然他自己毫無察覺。本來雅典娜不想露麵的,因為她有些懼怕波塞冬,畢竟他是她父親的兄弟。然而到了城門口,雅典娜不得不顯身為他指路。於是她變形為一個拎著罐子去汲水的姑娘,出現在奧德修斯麵前。“小姑娘,”這位大英雄招呼她說,“請問到國王阿爾喀諾俄斯的宮殿如何走,你能指給我方向嗎?我初來貴地,在此無親無友的!”“我非常樂意地能為你指路,我想你是個好人,”她回答說,“我家就在附近,你放心跟著我走吧!要知道這兒的人可不太歡迎外鄉人。艱難的海洋生活讓他們的心腸都變硬了!”說著,雅典娜引他進到城裏去,而街上的人都看不見他們。一路上,他們從從容容地欣賞著這座城池美麗的景色,寬闊的海港、無數的船舶和高聳的城垣。最後,雅典娜指著一座宮殿說:“這便是國王居住的地方。你隻管進去,別畏懼些什麼,有勇氣的人必會成功!但我給你一個忠告,先去拜見王後,她名叫阿瑞忒,原是她丈夫的侄女。國王十分器重她,我們民族的人也對她非常尊敬。她聰明賢慧,善於運用智慧去評判人民的爭端。如果你能得到她的援助,就一切順利了!”
女神說完話便消失了。奧德修斯沉思於門前,為眼前這座豪華的宮殿所著迷。
那高大巍峨的房屋金光燦燦,如太陽一般的光芒四射,宮門兩邊的牆壁是銅製的,屋簷由淺藍的金屬製成。內庭由黃金的大門守護,銀鑄的門柱旁有著黃金的花環,金屬底座的門上,配著金環,兩邊立著赫淮斯托斯鍛製的金狗和銀狗,就似守衛王宮的武士一般。當奧德修斯邁入大廳,看見四處鋪著富麗華貴的坐墊的椅子,國王、皇後和貴族們就坐在這裏飲宴。淮阿喀亞人都愛喜鬧,且酒量甚巨。在高高的櫃架上立著金童人像,高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它們照耀著人們歡宴慶樂。在宮庭裏有五十個女仆,她們或紡線,或磨麵粉,或織布。這裏的婦女最善紡織,正如同男子長於航海一樣。從窗外望去,可以看見宮庭外有一個美麗的大花園,園外圍著籬笆,園內則種著果樹,樹上長滿多汁的蜜梨、無花果、石榴和蘋果,還有橄欖。
因為這裏四季吹著溫暖的西風,不論冬夏都花果成林。常常在同一個季節裏,一部分樹木開花,另一部分已經結出豐碩的果實。在果園附近有一個葡萄園,在溫暖的太陽下,累累成熟的果實閃爍著光芒,晶瑩透亮。有的葡萄已經被采摘了,另一些則從花中綻出嫩果,顯露出饞人的鮮豔色彩。在園子另一端,則是百花怒放,四處飄著沁人心脾的花香,兩道溪水蜿蜒曲折地流過,人們在湧出宮殿門檻的水邊汲水。真是一派富足升平的美好景象啊!
奧德修斯盡情觀看了一番,便徑直進入國王的大廳。在那裏,貴族們正在舉行著盛大的宴會。然而天色漸晚,大家也有些微醉了,於是便向赫耳墨斯舉行祭禮,宴會接近尾聲。奧德修斯身繞濃霧地穿過飲宴者的行列,當他走到國王和皇後眼前時,雅典娜施仙術將濃霧驅散,使奧德修斯暴露在大家麵前。他上前幾步在皇後麵前跪下,抱著她的雙膝說:“啊,阿瑞忒啊,我偉大的王後,我懇切地匍匐在你和你丈夫麵前!如果你們能助我返回祖國,神祇必將保佑你們,賜你們幸福!我這可憐的人啊,已經在迷途上奔波多時了!”
這英雄說完,便退身坐在火爐附近的爐灰中。淮阿喀亞人都帶著驚異的眼神看著他。最後,客人中年紀最長而又閱曆豐富的武士厄刻納俄斯打破沉默說:“國王啊,讓一個外鄉人坐在爐灰上是如此的不恰當啊!邀他入席吧,讓使者重新調製美酒,讓我們給賓客的保護神宙斯舉行澆祭。女管家,為客人端上酒菜!”
國王聽見此番話,覺得十分滿意。他扶起這個異鄉人,領著他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這椅子原本坐著國王的愛子拉俄達馬斯。拉俄達馬斯連忙給客人讓座。接著,一切都按剛才說的辦了。奧德修斯如同貴賓般和其他的人共進飲食,國王帶領大家向宙斯祭禮完畢後,當眾宣布邀請這位客人第二天再來飲宴,並許諾無論他來自何方,姓什名誰,都要給予他幫助,讓他平安返回家鄉。但是他看著這個雅典娜使之神采煥發、不屬凡人的英雄,又補上一句話:
“當然,如果你是由一位不朽的神變化而來,那麼用不上我們幫助,相反,我們倒是該請求您的保護!”
“啊,我尊貴的國王,你千萬不要這樣想!”奧德修斯十分不好意思地說:“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凡夫俗子!而且我還是個不幸的凡人,日日經受著磨難!沒有人會比我經受的苦難更多了!”
待賓客散去,宮殿裏僅剩下皇後、國王和陌生人時,阿瑞忒看著陌生人的衣服,突然發現是自己織造的,便十分驚奇地問:“外鄉人啊,我有一個疑問,你究竟是從何方來,是誰給了你這套如此華美的服飾?”奧德修斯如實地回答了一切,包括在河邊遇見瑙西卡的事。
他剛說完,國王笑了,他說:“那可真是我的好女兒,做的真是太對了,隻是,她疏忽了一件事情,就是,她應該親自帶你來見我們。”
“我偉大的國王啊,請別責怪她,”奧德修斯回答說:“她是準備這樣做的,是我拒絕了,這是因為我害怕您會懷疑我們!”
“哎,我怎會隨著性子去無故發怒呢?”國王回答,可是做事情總得有個規矩。
現在,如果神給了旨意讓你這樣的人成為我女兒的夫婿,我該是何等的歡喜啊!我將賜予你宮殿、財產與一切的榮華富貴!當然,我不會強求任何人做任何事情。明天,我將為你挑選水手,賜你船隻,不論你的故鄉在何方,我都將助你重回它的懷抱!
對於這樣的盛情,奧德修斯表示了深深的感謝。道過晚安之後,他退出去,睡在一張柔軟的床上,一夜香夢,解除了一切的疲乏與困倦。
第二天清晨,國王召集人民在市場上集議。在大家驚奇的眼光麵前,他將這個陌生人熱烈而隆重地介紹給大家,並要求人民為他準備一艘快船,而且配備五十二個水手,隨時等候調遣。同時,他邀請貴族們赴宮庭共享歡宴,以招待這位陌生的賓客。並且國王召來由阿波羅曾賦予音樂天才的特摩多科斯屆時出席歌唱,娛樂在座嘉賓。
集會散後,水手們奉旨預備堅固的大船。他們將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再次回到國王的宮殿。在宮殿的大廳、庭院和房間內擁擠著應邀的賓客,宴席上殺了十二隻羊、八隻豬和兩頭牛作為盛饌,空氣中充滿了燒肉的香味。盲詩人特摩多科斯由侍者牽引著,詩歌女神繆斯同時給了他快樂與不幸,她奪走了他的光明,卻在他心中燃起詩歌的火焰。宴會結束後,盲人歌者開始誦唱著已經揚名四海的特洛伊武士,他用他那嘹亮的歌聲,以那美好的詩詞描述了膾炙人口的兩位武士是如何的勇猛善戰、足智多謀。那兩位英雄不是別人,正是人人熟知的阿喀琉斯和奧德修斯。
奧德修斯聽到那婉轉的歌聲,特洛伊大戰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心頭。當聽到對他的讚揚,不得不把臉掩在衣服裏,以免讓他人覺察出他在流淚。坐在一邊的國王細心地發現了他那滿臉的淚痕,於是下令讓歌聲停止,傳令開始體育競賽以表示對客人的敬意。“我的客人啊,回到家鄉之後,請別忘了告訴他們,我們淮阿喀亞人在拳擊、摔跤、賽跑、跳遠各方麵都是絕對一流的!”國王下令之後,大家爭先恐後地比賽起來。國王的三個兒子都表現得非常好,分別獲不同賽種的桂冠。
後來,國王的兒子拉俄達馬斯站起身說:“朋友們,我們希望看一下,這個異鄉的客人是否知曉我們的比賽,他是否也有某項專長呢?”
“對,你說的沒錯!”摔跤冠軍歐律阿羅斯回答,“你應該向他挑戰才是!”剛拿了拳擊冠軍的拉俄達馬斯果然禮貌地走到客人麵前,邀請客人一同獻藝。
奧德修斯推辭說:“你是要嘲笑我嗎?此時的我滿懷悲傷,實在無心比賽。我已飽經憂患和辛勞,隻想早日回到我的祖國,我的故鄉!”
歐律阿羅斯對這個回答深覺不快,他說:“我說外鄉人,你的講話並不像出自一位武士之口。你倒像是一個船長或者精明的商人,而絕不是一個英雄!”
聽到此話,奧德修斯皺了皺眉頭說:“我的朋友,你的話唐突了些,可見你是一個魯莽的青年,我在年輕力壯的時候,總是跟最強勁的選手對決,接受他們的挑戰。現在,的確,戰鬥和憂患已使我疲憊,但既然你向我挑戰,我隻好試一試了。”
說著,奧德修斯從座位上站起來,連長袍都沒脫下,伸手抓起一隻鐵餅,那個鐵餅比淮阿喀亞青年們所使用的要更大更厚更沉,驚得在場的人自歎不如。他猛地將鐵餅擲出,鐵餅在空中嗡嗡作響地飛過,圍站在一旁的淮阿喀亞人急忙後退,彎下腰,低著頭。沉悶的一聲響過後,鐵餅落在遠遠超過標誌線的地方。此時,雅典娜變做一個當地青年,在鐵餅落下的地方劃了一個記號,然後大聲說:“瞎子也看得出來啊!他比其餘的人都擲得遠。在這次比賽中,他無疑是勝利者!”
奧德修斯在當地青年中看到這樣一位真實的朋友,心裏十分高興,於是輕鬆地說:“行了,年輕人,如果你去擲的話,也不會比我差的!倒是剛才譏諷我的那位朋友,我願意和你作任何的比賽!我決不向任何人認輸,也不會退讓半步!隻是我不會跟拉俄達馬斯比賽,作為客人,誰願意跟主人競賽呢?”
青年們聽了,都默默無言地呆站著。這時國王說:“你已向我們顯示了你的非凡力量了!從此之後,無人會不欽佩於你了!但當你回到家鄉,和妻兒老小歡聚時,別忘了對他們講起我們的風俗禮儀和道德。我們在拳擊和摔跤方麵也許不算出色,但在航行方麵是絕對高明的,我們是奔跑的健將和卓越的航海人。至於飲宴、彈琴和舞蹈,我們都是這方麵的大師。來吧,唱歌的和舞蹈的人啊,都走出來吧,給陌生人表演一下你們的技藝吧!不要忘記把特摩多科斯的豎琴也帶來呀!”
於是九個男子走出來,圈好場地,準備開始表演舞蹈了。彈豎琴的人走到中間去,舞蹈開始了。那些年少的孩子們以輕捷的雙足伴著音樂的節奏歡快地跳著舞。
奧德修斯有些許的吃驚,因為他從未見過如此輕快而又美妙的舞蹈。接著,歌者們吟唱起動人的歌曲,歌頌神仙般生活的歡娛。第一場舞之後,國王吩咐他的兒子拉俄達瑪斯與另一個兒子四肢輕軟的哈利俄斯對舞。他們拿著一個紫色的小球,一個人仰起身把球向空中拋去,另一個則躍入空中把球接住。他們都是無與倫比的舞蹈家,彼此輕快地交換著舞步,周圍的人熱情地為他們鼓掌,為他們添助舞興。
奧德修斯滿懷羨慕地對國王說:“我偉大的國王啊!你擁有著全世界最輕靈活潑的舞蹈家,任何別的民族都無法在舞蹈上超越你們!”
國王聽見此話高興異常,於是贈給他豐厚的禮物。他對奧德修斯說:“你有著如此好的眼力,我應該怎樣謝你呢?我們國內有十二位王子,連我共十三人,我們每人帶來一件披風、一套緊身衣和一塔蘭的金子。我們將這些贈送給您,相信這一定會讓你高興的!當然,歐律阿羅斯也應對你表示歉意,請您不要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了。”眾人聽到國王的話,都大聲呼喊著表示讚同。歐律阿羅斯將他那柄象牙劍鞘和銀把寶劍贈給外鄉人,並對他說:“讓我那些曾經冒犯您的話都隨風飄散了吧!願神保佑你重返故國!我們全族的人都祝你幸福快樂!”
“但願您永不後悔贈予我的這些貴重禮物!”奧德修斯邊說話,邊將寶劍佩掛在自己身上。待到日落時分,所有的禮物都備齊,放在王後麵前。國王還贈他一口精致的箱子以裝進那些禮物,然後令人將箱子搬到他住的房間,並送他許多華美的衣袍和一隻名貴的金杯。奧德修斯合好箱子,用繩將箱子捆結實。最後,當他沐浴完畢的時候,正準備和早已入席的貴族們一同歡宴,轉頭卻見瑙西卡立在石柱旁邊。
公主為人端莊,不參加男子的宴會,但卻親自出來與高貴的客人道別。她深深地凝望著這個異鄉人,他是如此的高大威武,如此的英俊瀟灑。公主上前溫柔地對他說:“我尊敬的客人啊!願你幸福!當你回到故鄉後,請不要忘記我,在你那美麗的家園,請常常把我想起!”奧德修斯深受感動,心懷感激地對她說:“尊敬的瑙西卡,如果神賜予我幸福,讓我有朝一日能重返故裏,我定會將你神一般地日日供奉,你是我的恩人啊!我的救命恩人!”
話畢之後,他坐在國王身邊,仆人們正分配著飲食並往杯裏斟酒。盲人歌者又被帶了進來,奧德修斯親手將他麵前的烤豬肉割下最好的一塊,遞到歌者麵前,並表示了對他的感激與尊敬。歌者收下了禮物,十分感激這位陌生的朋友。
當飲宴結束之後,奧德修斯轉向歌者,並對他說:“我稱讚你超過一切,你那樣美妙的歌唱著希臘武士的命運,如同你親曆其境、親眼所見一般。來吧,繼續歌唱吧,唱一段關於木馬記的故事,看看奧德修斯當年的英勇功業吧!”
盲人歌手愉快的聽從了他的意見,大家都靜靜地傾聽著美妙的歌聲和動人的故事。當奧德修斯聽到歌頌他的片段時,又灑下淚來。國王看在眼裏,讓歌者稍停,說:“還是不要撥動琴弦吧!自從歌聲響起,我們的客人就感傷淚落,我們無法使他歡顏與快樂!啊,異鄉人,請告訴我們,你的父母是誰,你的祖國在何方?你究竟是姓什名誰?不知這些,我們也無法送你返回家鄉啊!除此之外,我們並不想知道別的什麼。我們無需向導,隻要知道地名,那麼不管濃霧或者黑夜,都能駕船航行!”
對於這樣善意的要求,奧德修斯友好的回答他說:“我尊敬的國王啊!不要以為歌者並沒有給我帶來快樂!正好相反,能夠傾聽他那神一般的歌喉,真是我終生的欣慰與幸福啊!世上不會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美食就在眼前,仆人們來回傾注著大碗的美酒,而且耳邊回響著美妙的神曲般的歌唱,真如詩似的境地啊!可我親愛的主人啊,你想聽我的身世嗎?我怕我一說起便會使我更加悲傷,我該從何說起呢?好吧,我就借酒興給大家說個明白,借以感激朋友們的深情厚意!”
我,叫奧德修斯,是拉厄耳忒斯的兒子。在人間,我的美名已經傳遍。而我的祖國,是春色明媚、陽光普照的伊塔刻島,現在就請聽我從特洛伊回家途中的飄泊故事吧!
故事應該從這裏開始——
一路順風順水,我乘船從伊利翁一直來到伊斯瑪洛斯,占領了喀孔涅斯人的都城。守城的男人全部被殺。我們還瓜分了婦女和所有的財物,我和朋友們在這裏大肆掠奪,之後我建議盡快地離開那裏,可是魯莽的朋友們卻貪戀戰利品,不肯放棄城池。其實,那些在我們來時逃亡的喀孔涅斯人已從大陸內地求到援軍,乘我們歡宴之時將我們重重包圍。他們突發進攻,我們來不及防備,且更是寡不敵眾,他們以強大的力量取得了勝利。可憐我的很多朋友還沒來得及站起身便被殺死在餐桌邊,其餘的人拚死拚活地匆忙逃走,才勉強撿得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