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目在一天裏的片斷(1 / 1)

某一天,張目特想釣魚。不知為什麼,他就想釣魚。人的衝動有時是沒有原因的。張目找出了好久沒用的釣魚杆,來到了護城河邊。

張目在一株楊樹下坐了,將釣線向護城河裏拋去,然後手拿釣杆靜靜地等待。張目釣魚不用鉤,也從不放魚餌。張目對別人說,不用鉤不放魚餌才叫釣魚呢,這是釣魚的境界!為了一點點魚餌咬鉤的魚張目不稀罕,不為誘惑心甘情願叼住釣繩逃離河水的魚才叫張目動心。然而,遺憾的是這樣的魚張目從未釣到過。

兩隻喜鵲飛到了頭頂的楊樹上,唧唧喳喳叫得金屬一樣嘹亮,把張目的心弄得喜滋滋的。張目感覺今天定會釣到魚。張目張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雞翎做的水漂,水漂在水流中有節奏地晃動著。張目要的不是晃動,是震動。他渴望著震動時刻的到來。

時間就這樣流過,那震動仍不見有。日上中天,樹陰東移,張目閉眼打起了嗑睡。嘟嘟嘟──腰間的叩機響了,張目掏出機子,一下就氣樂了,叩機屏幕上沒有電話,也沒有姓名,隻打著這樣一溜漢字:張目你是一隻鱉。

張目就再無心釣魚。他拾起魚杆想離開。可釣繩很沉,好像有東西的樣子,張目緩慢而小心地將釣繩拉到岸邊,猛力一提,釣繩上果然釣著一隻足有二斤重的鱉!

張目扛著釣魚杆去那家中外合資的四星級大酒店吃午飯。張目要了二樓的一個雅間。閉路電視裏正播放著凱麗金的薩克斯曲子《茉莉花》。服務員手拿菜單身著紅色旗袍把粉臉也綻成一朵茉莉花,先生你幾個人哪?張目說自己數吧。先生,你要小姐陪嗎?張目說小姐是男的嗎?先生請點菜吧。張目說我隻要酒不要菜,來瓶二鍋頭。張目說這話的時候,看見服務員的茉莉花好似遇到了寒流,瞬間就萎縮了。張目想到了不咬釣繩的魚。就在服務員轉身欲走時,張目喊住了她。張目把一個塑料包拋到桌上,又掏出50元錢,小姐,去把這隻鱉燉了,給你手工費!服務員奔過來接錢,旗袍開衩處晃出一片燦爛的白。張目沒看她的臉,他知道那朵茉莉花重又綻放了。張目眼前就浮動起一條咬鉤的魚。

張目扛著魚杆飄在大街上。其實飄在大街上與飄在天上沒什麼區別,其實人與鳥兒沒什麼區別,其實釣魚、喝酒與行走、飛翔也沒什麼區別。重要的是感覺。回味著二鍋頭和鱉魚湯,張目就感覺自己是隻鳥兒。

不一會兒,張目這隻鳥就飛到了百貨商場前。他手提魚杆左顧右盼,記不起往商場哪邊拐才是自己回家的路。張目狠勁拍拍頭,還是記不起。沒有家的人是一個自由人,沒有自由的人是一個沒有家的人。張目嘟囔了這樣一句辯證法。

商場前圍著好大一群人,張目用魚杆開道擠進人群。擠進人群後張目看到幾個人正汗流滿麵地鼓搗一隻熱汽球。他們在給本縣新生產的“飛天”酒做廣告。這世界很小,張目認出了其中的一個人是他的釣友。他上前拍了一下那人的屁股,馬佳是你小子,你不釣魚釣起球來了,快告訴我回家的路!馬佳望了一眼張目,眼珠滑動了幾次,眨了眨眼睛,張目你釣魚釣得忘了家?很好,過會兒跟我走吧,你的家在天上!

熱汽球鼓搗好了。燃料點起,汽球膨脹、擴大、啟動,馬上就要起飛了。馬佳抱起了張目,連人帶釣杆一並塞進了熱汽球裏,張目,我送你回家!

張目和馬佳就這樣飛離地麵,飛過樓房,飛到了天上。張目嚷道,馬佳,天有個坑大,我們什麼時候再去釣魚呀?馬佳說,現在!馬佳就將張目的釣魚杆向汽球外一伸,一句廣告詞就隨風而出,你想在天上釣魚嗎,那麼請喝飛天酒。

張目在飛升中大笑。他看到馬佳把花花綠綠的“飛天”酒廣告揚滿整個天空,連太陽都遮住了。張目突然就對著那漸漸西斜的太陽吼了一嗓子,太陽你是一隻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