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漁民杆子租了秋邦宗一條船。
秋邦宗是白洋澱的大戶,有幾百條船,還開著一個漁行。每逢收澱的傍晚,秋邦宗就戴著金絲鏡、擎著水煙袋,領著一群人來漁行收魚。漁民們的船靠了岸,滿簍滿簍活蹦亂跳的魚過了稱,彙集在一條扯滿帆的大船裏,然後順澱而下運到天津衛碼頭。第二天,京津兩城的大街小巷就有人叫賣白洋澱活魚了。秋邦宗就靠這發了家。
很低廉地交完魚,扣除船租,捏著幾張卷了邊的紙幣,杆子和夥伴們就都苦了臉,相對歎一口長氣。鬱鬱地回家,杆子將蓑衣一甩,大腳板一跺,恨恨地對女人嚷,娘的,什麼時候老子才有一條自己的船呢?
這種欲望就一直燃燒著杆子。杆子天天去深水捕魚,早出晚歸。每天晚上,女人就抱著孩子倚門而望。聽到厚重的腳步聲回了。女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肚裏。漢子進屋,女人就把粗茶淡飯和溫柔體貼一並端給丈夫。飯畢,杆子先是把血汗錢塞給女人,之後就拉過女人,很粗暴地將她摔在地上,凶狠地撕扯揉搓。女人就很心疼地摟緊漢子,**著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汗味,俏麗的臉就洋溢了幸福和愉悅。
那天,杆子又去捕魚。澱上驟起大風。小船經不起狂風巨浪的衝擊,散架沉了。杆子抓著一塊船板在風浪裏漂泊了兩天,被人救起。
杆子又來向秋邦宗租船。秋邦宗仰在大師椅上噝噝地吸了半天水煙袋,才說,杆子,那條沉船值十幾塊大洋呢!十幾塊大洋說沒就沒了,你怎麼賠?
俺再去捕魚,媳婦織席打箔,賣了還你!杆子說。
哈哈哈,杆子,聽說你媳婦很嬌嫩呢!秋邦宗從太師 椅上站起來,很嬌嫩的女人怎麼可以幹那粗活笨活呢?
杆子,我倒有個主意,不知你願不願意。我家眼下正 缺個奶媽,你女人如肯來一年,沉船就不用賠了。秋邦宗 說。
另外呢,我再租給你一條新船。秋邦宗又說。
女人就進了秋家當奶媽。杆子就背著兒子去捕魚。十 天半月,夫妻倆才見上一麵,不滿周歲的兒子就靠吃百家奶活著。
漁家的日子就在貧窮與渴盼中捱過。一個晚上,當奶媽的女人突然就回來了。她顫抖著抱起消瘦的兒子,解開 懷,給孩子喂奶。孩子就貪婪地吸著。
回來啦!杆子說著,就去扳女人的肩。女人掙脫漢子,放下孩子。轉過身來,女人的臉上就掛了兩道淚痕。
杆子,俺……俺被那老東西髒了身子。女人說。
什麼?杆子一激靈,雙手鉗住了女人,怒聲問,你怎麼就肯了呢?你怎麼就肯了呢?
起初俺是不肯的。當時俺正給他家三少爺喂奶。他進來就摸俺的**,還說我家有吃有穿你看你養得又白又胖,你就甭回去了,跟著杆子也是受苦。俺躲了他,他硬來, 俺就抓破了他的臉。後來……後來他拿出十塊大洋放在俺手裏。俺就想起你,想起你沒日沒夜地受累,想起你要置買一條自己的船,就接了……
十塊大洋,你就肯了。杆子眼裏冒了火。
嗯哪!女人偎過來,將十塊大洋掏出遞給漢子,杆子,這回咱可以有自己的船了。
杆子的手就劈在了女人臉上,十塊大洋就飛散在低矮的漁家小屋裏,船船船,老子就單是為了船?娘的!
女人捂著腫起的臉,跪著爬著去揀大洋。杆子將一葫蘆燒酒倒進肚裏,捶打著頭顱,顧自睡去。
早晨醒來,杆子不見了女人,隻見兒子甜甜地睡著,身邊整齊地摞著那十塊光亮亮的大洋。
澱裏卻漂起了女人的屍體。
杆子撈起女人,葬了。跪在女人的靈前,杆子的拳頭捶進地裏,有半尺深。
一個姣好的月夜,秋邦宗的漁行突然起了火。幾百條漁船在熊熊大火中就化為了灰燼。
後來,白洋澱少了一個捕魚的漢子,多了一個背著孩子的水匪。再後來,日本鬼子侵占白洋澱的時候,聽說那水匪拉著一杆子人馬,投奔了抗日武裝雁翎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