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是個風流的皇帝,皇帝也是個恣意山水的皇帝。於是,皇帝在放情大江南北之後又來白洋澱秋遊了。
下鑾駕,上龍舟,穿漁村,過水寨,數鷗飛鳥徊,看柳綠荷紅,皇帝不禁詩興勃發,手撚龍須隨口吟道:遙看白洋水,帆開遠樹叢,流平波不動,翠色滿湖中。隨行的大臣武士齊聲喝采。皇帝微笑著,轉身對為首的吏部天官張仕真說,張愛卿,你說朕這首絕句的意境如何呀?
妙!張仕真趨步上前,雙手一拱,臣在水鄉生活多年,一直到京城隨從皇上,都沒吟出這樣的好詩,慚愧了,慚愧了。
皇上,你能不能把這詩禦筆親書,贈給我的家鄉呢?張仕真又是雙手一供。
張愛卿你不提醒朕倒忘了,白洋澱是你的家鄉呢!皇帝拍拍額頭說,難怪你一向好文才好聰明,你是沾了這一方秀水的光呢!
張愛卿,題詩不題詩的無所謂,朕倒想去你的莊上看看!皇帝又說。
張仕真便撤身走到舟首,拍拍那位光脊梁的粗大船工,走,後生,帶皇上去咱們村。後生便攆足了勁駕船。幾隻龍舟相跟著在港汊水道間依次迤邐而行。皇帝飽覽著水鄉風光。心想:都說做皇帝好,有什麼好?整天上朝呀,議政呀,處理奏表呀,煩著呢!想玩了連個好去處也沒有。哪如做個平頭百姓,劃船呀,打魚呀,遊玩呀,無憂無慮,多好的日月!唉,隻可惜這次出來沒帶得一個妃子,要不然在這水鄉過上幾天平民生活,躲避一下皇宮的喧囂,倒不失為一種滋潤。
皇上,你瞧,前麵就是了。船工的話止住了皇帝的遙想。皇帝回過神來,一個四麵皆水綠樹環繞的村莊便晃在眼前了。皇帝的眼神便在村邊開始遊蕩,大臣們也紛紛擠到舟首。
皇上,我們莊北有一處絕好的葦塘呢!張仕真說。
葦塘裏鴣丁、野鴨、葦碴子鳥比澱裏的魚還多,正好打水圍呢!張仕真又說。
皇帝卻沒言語。皇帝的眼神遊蕩了一圈,由遠及近視線就掛在了村頭。村頭的陽光下,赫然一座碾棚。碾棚裏一個女子正在推碾。那女子一身紅衣,一頭青絲,一圈圈推著石碾,繽紛著汗水的臉龐紅潤而嬌媚。金蓮小,腳步忙,誰家女子碾皇糧?皇帝衝口一句,然後就將視線落在了張仕真的臉上,然後就又對文臣武士們說,朕今天打完水圍後,就不走了!
張仕真望望紅衣女子,又望望皇上,就衝船工把手一揮道,後生,泊船靠岸吧!
眾人分成兩撥。一撥隨皇帝打水圍,一撥隨張仕真安排宿營。大家忙碌著,張仕真叫了光脊梁船工在葦垛旁嘮嗑。那船工穿上了張仕真的官服,時而低頭擺弄衣角,時而望定了夕陽出神。
晚間,皇帝回到了臨時搭起的行宮。燭光下,皇帝的眼前就浮動著一團紅色,好大好濃的一團紅色。皇帝揉揉眼睛,心頭就生產出一個驚喜,日間看到的推碾女子竟被捆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