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堆花花綠綠的武俠小說中，我瞄到了一本淡黃色的《現代漢語詞典》。大書店都買不到的書，沒想到在這城角的小書攤兒碰上了。
我快步上前，抓起詞典，惹得書攤兒前看小人書的小姑娘直瞅我。我衝她笑笑，小姑娘挺秀氣，頭上紮著一個紅色的蝴蝶結。
書攤兒是由木板搭成的，攤兒主是個老婦，她從木板後邊抬起頭，打量著我：“十塊，要嗎？”
“怎這麼貴？原先不是五塊五嗎？”我嘟囔著，掂著沉甸甸的詞典，我的心也沉甸甸的。
“啊，眼下什麼東西不漲價？”老婦一撇嘴，露出一顆發黃的門牙。她眼睛靈活地眨了幾眨，“就還這一本，不要拉倒！”她奪回詞典，放在原處。
“要要要——”我忙不迭地掏出十塊錢。沒辦法，物以稀為貴嘛！
老婦接過錢，瞅瞅正麵，又瞅瞅反麵，細心摩撚著票麵上拆疊的痕跡。
“奶奶，我吃冰糕！”一聲尖尖的童音。紮蝴蝶結的小女孩扔下小人書，撲到老婦眼前， “晶晶，別鬧！過會兒奶奶給你買。”老婦俯下身，哄著小女孩，“瞧你身上的土！”她用拿錢的手拍打著小女孩的衣服。
我準備走，伸手去拿那本詞典。老婦突然擋住我的手，說：“錢呢？”
“剛不給了嗎？”
“給了？”老婦的黃門牙在我眼前晃動，“給了，書咋沒拿走？”
我直愣在那裏，像根木頭。
霎時，書攤兒前圍上了一群看客。吵著吃冰糕的晶晶捏著衣裳，躲在書攤兒下。
“各位師傅！他不給錢，想愣搶這書！”老婦可嗓子衝大街嚷。
我望望眾人，低頭，囁嚅：“我我……我給了！”
“給了？給了俺會平白無故地說你沒給？俺白頭發一大把的人還說瞎話？師傅們哪，俺老婆子幹這買賣，不易呀！”老婦眨眨眼睛，然後用衣襟去擦。
大凡世人對弱者最富於同情之心了。看客們亂哄哄地安慰著老婦，而傾泄給我的，卻是一片責難。
“看他戴著眼鏡，怪文明的，誰知……”
“占一個老太太的便宜，真缺！”
看客們的話紮在我的心上，像針，像劍。我的心在冒血，猛地，我昂起了頭：
“不許你們汙辱人！我真的給了，十塊，真的。我是教書的，為人師表，難道……。上有蒼天，下有厚土，我……”
書攤兒前出奇的寂靜。
“叔叔——”一聲尖尖的童音突然響起。晶晶從書攤下鑽了出來，手裏拿著十塊錢，“叔叔，這是你的錢！是奶奶放在我口袋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