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直白。簡薇看了他一眼,說:“那又不是問我。”
他笑了一下:“原來你真是故意的。”
被他這麼一說,簡薇心裏有點不自在,她本能的想解釋:“不過是一個弱女子想保全自己罷了。”
完顏雍喝了一口酒,道:“那你真是選錯了人。”
簡薇想起之前完顏亮說的,心下黯然,不再說話。兩人一下都沉默,隻一起看那丁香枝葉扶疏間落下的點點月光,簡薇伸出手去,手上的翡翠玉鐲波光流轉。
完顏雍又想起什麼似地補充說:“元帥說此去五國城,也算是給你個恩典,去見見自己的親人。”
他絮絮的講起五國城的近況,像一個最稱職的導遊。簡薇怔怔的看他,一時竟出了神,他的目光溫和,眸子在漆黑的夜裏閃亮著。
他頭戴翻毛白狐皮帽,身穿窄袖胡服,領、袖等處還露出一寸長短的皮毛,甚是精致。腰間佩帶著未取下的箭囊,下穿套褲革靴,還是剛到驛站的騎裝打扮,但毫無刀霜之感,反而讓覺得溫和親切。她不自覺的想起完顏亮,他們有著同一種血液,他們卻是如此不同。
她盯的久了,完顏雍忽然一笑。恍若清風扶柳,旭日探花。
簡薇一時心神恍惚,忙收回目光,隻扯了別的,倆人從花草說起,漫無邊際,最後說起南宋高宗皇後邢秉懿之事,簡薇感歎道:“當年,我們剛剛北遷至此,曹勳逃回南方,臨行之前,邢秉懿給了他一隻金耳環,請他轉交給高宗,說道,希望自己能像這隻耳環一樣,與他早日相見。等了十二年,等到油盡燈枯,不過一場舊夢罷了。”
她觸動心境,歎氣道:“自上京至臨安,隔著茫茫五省,長江黃河,沙漠沼澤,萬裏山巒。南逃,對她們來說,不過是場噩夢吧。”
完顏雍又飲一口,說:“向來人說,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簡薇看過去,說:“戰爭也就是帝王的娛樂,可是殃及的卻是無辜的百姓。”
完顏雍迎視她的目光,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女,但是那從容悲憫的神色,讓他想起了遼陽薩哈連烏拉江畔青燈古佛下的母親。
他十二歲父親去世,由母親李氏教養長大,李氏性格溫柔堅韌,聰慧善良,極有主見,為了不遵從金國兄終弟及的習俗另嫁他人,等他入了軍營,便到了寺廟出家。
他自幼精於騎射,國人推為第一,隻母親每每提點,切勿驕矜自傲,他總是記得母親看他是那驕傲又落寞的神情,必定是想起了父親吧。
待到十六歲後,他便在梁王金兀術手下為將,見母親次數便更少了。隻有母親的神態依然刻在心底,從容不迫、仁慈敏慧。
他不自禁的說:“由來如此。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說罷,不由又灌了口酒,一股辣勁湧過喉嚨,他覺得全身一暖,轉過頭,按捺心下的不明情緒,說:“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