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華和我同在省作協大院,抬頭不見低頭見,相處了不短的年月。他是兩個文學期刊的美編,平常見人很少言語,隻是莞爾一笑,就徑直地鑽進他那間讓人感到神秘的小屋去了。
我曾走進他神秘的小屋,如此狹窄的天地,腳底隻容得下他和我,連轉個身也得小心翼翼,書架和桌案摞滿了書籍畫刊,七橫八豎地如同進入灌木叢中似的。特別醒目的是嵌在牆壁上五顏六色的封麵和插圖,以及版畫照片之類,透露出一種雜亂無序的藝術氛圍。這兒是他的美術工作間,也是洗印暗室。這兒的確條件太差,然而就在這小小天地裏蝸居著一個頑強勤奮的畫家。
鄭文華正是一條頑強執著的山東漢子。他從小在海邊讀書,喜愛繪畫,那海麵上來往飄遊的帆影,曾給他留下了幾多美妙的幻想。可是,他報考上了中學,卻因三年自然災害“下了馬”;後來又考上了藝術學校,卻因“文化大革命”開始而報考無效。多舛的命運仿佛和他開了個荒誕的玩笑,使他哭笑不得。然而,他酷愛畫畫的手卻不肯停下來,即使在接受“再教育”期間,白天幹最繁重的活,晚上依然畫畫不倦。後來,人們終於發現他的繪畫才能,一九七二年被朋友介紹到陝西耀縣電影院當美工,這才得以施展身手。
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也是這時,他幸運地結識了被下放到耀縣的著名版畫家修軍,在老師親切關懷和指導下,他從國畫油畫,進而又苦練起刀刻版畫了。他自知文化知識和藝術素養的欠缺,因此埋頭鑽研中外美術史、《芥子園畫傳》和人體素描,埋頭尋覓《紅樓夢》、《紅與黑》和中外文學名著的藝術境界。經過十年的刻苦自學、勤奮自練,不僅使他的版畫創作取得了可喜的收獲,而且一九八四年獲得“自學成才證書”,這是他一步一步地刻苦奮鬥獲得的獎賞呢!
顯然,文華是一個自我磨礪出來的畫家。他並非科班出身,惟其如此他長期堅持自磨自礪,而且嗜畫如命,才逐步踏入了藝術的殿堂。他熱愛生活。從膠州家鄉來到黃土高原,由於他悉心觀察,描摹山水,反複寫生,使他對高原的風土人情產生了眷戀的感情。他最早獲獎的版畫作品《邊陲月色》(1979)、《黃陵雪晨》(1982)、《黃土地》(1986)、《彭德懷與劉誌丹》(1987)等,即以對黃土地深刻的理解,和匠心獨運,刀法遒勁,贏得美術界廣泛的讚賞。我很欣賞他的《黃陵雪晨》,那林立蒼茫的千年古柏,雖被厚重的積雪覆蓋樹冠,卻依然傲岸地挺立著,既體現了華夏民族一種生存的氣魄,也顯示了畫家一種拙樸渾厚的神韻。隻有對黃土高原抱著真摯的愛,才能描刻出這般氣壯山河的版畫。
他熱愛創造。在陝西這座天然的博物館裏,他被漢畫像石磚、北魏石刻所吸引,被唐墓壁畫、民間繪畫所迷醉,繼而探索和現代繪畫技巧相融合,尋找表現當代現實生活的啟示。因此,在他不少版畫創作中總是有所發現,有所創造。如《林間》中的意象表達,《走娘家》中的乖巧趣韻,《春江水暖鴨先知》中的遊弋動態,《拓荒》中的執著躬耕,《小鎮》中的現代氣息,都是有所創新而又別具一格的。在“高原牧歌”這幅版畫中,他別出心裁地把藍天、高原柳和羊群密集地組合在一起,描畫得富有生活氣息,和諧而又輝煌。沒有創造,便沒有藝術,這裏顯示了畫家的靈性和充沛的創造力。
綜觀文華的版畫作品,我覺得體現了一種質樸而又真誠的風格,如同他做人一樣。同時也可看出,他前期的作品比較注重寫實,渾厚而又拙樸,且有斧鑿的痕跡;而近期的作品卻煥發出了靈性,粗獷而又纖巧,更多地追求生動的意象境界。這反映在他刻意創作的《生命》係列版畫中,尤為突出。這幾年,他的部分版畫作品被介紹到國外。《戲水》、《秦川牛》等版畫多次在香港、日本和美國展出,產生了一定的影響。藝術創作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是沒有止境的。文華具有這種探索精神,極為可貴。
文華在重點研究版畫藝術的同時,還頗喜鑽研攝影藝術,並已取得了可觀的成績。版畫和攝影雖屬不同的藝術門類,然而卻有相輔相成的功效。攝影促進了版畫創作,反過來版畫也促進了攝影藝術的發展。如果說他的版畫創作進步很快,而且屢屢得獎,也多虧了攝影的輔佐,他是深知相得益彰之奧妙的。
文華在版畫藝術上所獲得的成就,靠的不是恩賜,而是勤勉。他以我國著名數學家華羅庚的名言,作為他的座右銘,這便是“勤能補拙是良訓,一分辛苦一分才”!他的確是身體力行的。
祝願他在版畫創作中繼續攀登,達到新的高度!
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八日於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