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省公安廳的辦案人員到來,周所長就帶著除路曉驛以外所有的當地警員退出了凶案調查。可是聞得女兒死迅而來的歐陽的父母卻天天到派出所報到上班似的,每天早上八點半就等在周所長的辦公室裏,哭著向他要凶手,弄得派出所上下不可開交,就把招呼龍飛的事全都交給了路曉驛。連早晚一次的\"請安\"都免了。這路曉驛的心裏對周勤很是不滿,認為周勤太世故,他也曾跟龍飛叨念過,應當向上級奏周勤一本,可龍飛總是一笑置之,說路曉驛太不懂人情練達。
上演\"螳螂捕蟬\"的第二天一大早,路曉驛陪著龍飛在香榭院子裏的湖邊上晨練,又看見何逸雲從香榭的2號樓急急地走出來,向陶居走去。
路曉驛取笑地說:
\"太陽真是一些膽小鬼的好朋友。瞧那何大畫家,昨晚嚇得那慘樣,像是沒了魂似的。這太陽一出來,魂又回來了,又能向那美人兒獻殷勤去了。\"
\"可別取笑他了,換了哪一個,聽你那麼一說還不嚇得魂飛魄散?對了,我差點兒忘了件事。一會兒你去你們所裏走一趟,讓周所長派點兒警力去朝音山的後山搜上一搜,看有沒有供人落腳的房舍。\"
\"老師,是不是有什麼新發現?我做戶籍警的時候就分管著那後山地麵。那兒沒什麼的,別說房舍,就是原來有的一、兩個供打柴人避雨的茅草篷,也都在我心裏裝著。我敢保證,那兒不會有人住。\"
\"那你能不能說出這鎮上有幾家人操上海方言?\"
\"呣……好像是沒有。怎麼了,這很重要嗎?\"路曉驛還沒有領會到老師的思路。
\"當然了,如果你能肯定鎮上肯定沒有這樣的人,那後山必有住人的房屋。你讓周所長去查一查吧!不必說是我的主意。\"
\"我才不去呢。那周所長總是看人下菜碟,我的建議他能聽得進去才怪呢!\"
路曉驛隨手把長在一叢野菊花中間的一根狗尾巴草扯下來,在手心裏揉搓碎了,使勁地丟到地上。
\"你去吧,他一定會采納你的建議。如果不是這樣,你再來找我算賬不遲。\"
龍飛很有信心地說。
路曉驛不再跟龍飛爭執,說了一聲\"老師,您哪兒都別去,我去去就來,等我回來陪您一起去吃早飯\",就飛也似地向派出所跑去。龍飛緊接著叮囑一句:
\"再告訴周所長,加派人手保護一下林莎莎那樣的證人。\"
路曉驛跑得匆忙,龍飛的這後半句話他根本沒聽清,可也隨口答應著,跑遠了。
龍飛猜得一點兒沒錯。周勤聽了路曉驛關於搜查後山的建議,馬上臉上現出喜色,立即吩咐內勤朱小亮:
\"傳我的命令,朱金濤帶的'流動人口清查小組'馬上到所裏集結,向後山開拔。\"
路曉驛還站在原處,以為周所長會向他詢問龍飛的情況。可周勤轉過臉對他說了句:
\"你還是回去陪首長,告訴他,我現在太忙了,過幾天去看他。\"
周勤是他的上司,路曉驛隻有服從。
回香榭的路上,路曉驛與急急跑來的朱金濤差點兒撞到一處。兩搭檔幾天不見,正好有了機會,便站在路邊聊上幾句。
路曉驛問:
\"你這是回所裏?\"
\"是啊,周所長有命令,讓……\"
\"讓你帶隊去後山清查外來人口?\"
\"是啊!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你被調回來和我們一起清查了?\"
\"不是,你說神不神,就周所長那樣,他能聽進去誰的話?!可是我的老師就算定了,他這一次會聽我的話。\"
\"你的老師?我們警校的老師來了?\"
\"你說哪兒去了,是首長。你還不知道呢,首長收我做嫡傳弟子了。\"這讓朱金濤好不羨慕:
\"你小子可真有命兒,哪像我,天天在這周所長手下聽他吆嗬,明知是做無用功,可還是得執行命令。你就說那後山,有什麼好搜的?\"
\"哎,你可別這麼說,大有用處!\"
\"什麼用處?\"
\"呣,我現在還不知道,但是肯定有用處就是了。\"
\"這我就不明白了,你不知道是什麼用處,就敢說'大有用處'?\"
\"實話對你說了吧,這是我的老師安排的,你說會沒有用處?不過,我剛才急著來傳達老師命令,還沒來得及問清這用處呢!你先去吧!有了發現,第一個先打發人來告訴我,聽明白了嗎?\"
朱金濤還沒考慮自己會不會因為抗上被周所長處分,單就老搭檔提出的這麼點兒小要求,他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朱金濤答應著,二人分了手。
當路曉驛陪著龍飛步入餐廳時,這餐廳裏已經坐著兩個人——何逸雲和林莎莎。林莎莎的臉上有很重的黑眼圈,想來昨晚在朱家沒有睡好。何逸雲正殷勤地忙著給林莎莎剝雞蛋皮:
\"莎莎,今天我就跟警方說,你還是到這招待所來住吧。這樣我照顧你能方便些。\"
\"那恐怕不會獲準吧。何況這招待所也不是想住就住的。\"林莎莎用勺子舀了一勺米粥,又倒回碗裏,不耐煩地將碗推到一邊,\"這可什麼時候是個了啊?\"
\"你不用擔心,這還不是金鎮長一句話?就憑我對它朱鎮的貢獻,這點兒小事也算事?不管多長時間,有我在你身邊,一定不讓你煩心。我陪你出去玩兒,去湖上釣魚。不然我們今天就去吧。一會兒我們去金鎮長那兒借魚竿,再讓他給我們派隻小船。我釣魚的本事還不錯呢,差不多可以做你的老師了。\"
聽到這兒,龍飛坐到了何逸雲二人坐的桌子的鄰桌:
\"何畫家,可不能帶著林小姐到處亂闖了。你熟悉水性嗎?出了危險怎麼辦?\"
林莎莎感到龍飛這個老爺子管得太寬了,於是也不理他的話,站起身便往外走。
何逸雲向龍飛投去歉意的一笑,馬上跟上林莎莎。
望著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餐廳門口,正端著飯菜走來的路曉驛樂嗬嗬道:
\"真是人一沾上愛情的邊,就像沾上了瘋狂。\"
龍飛想起什麼,問路曉驛道:
\"我讓你說給周所長的話,你沒忘記吧?\"
路曉驛以為龍飛還是說搜查後山的事兒,認真地回複道:
\"說了,周所長非常重視,馬上就安排警力了。老師,現在可以告訴我,我是怎麼輸給你的吧?\"
龍飛如釋重負一般,開始吃起早飯來:
\"想想,你們這派出所是以什麼最聞名的?\"
\"當然是治安嘍。我們這裏從來不出這種凶殺案子的。出了這麼一起謀殺案,還不知道今年的治安先進標兵保得住保不住呢。\"
\"如果你是周所長,你還會讓這樣的凶殺案再出現嗎?有人給他提出治安漏洞,他會置之不理嗎?再出幾起這樣這凶殺案,我就得建議上級撤換他這個所長了,根本不是紅旗保得住,保不住的問題。誰會拿自己的飯碗賭氣?\"
飯後,龍飛正準備去陶居,找朱熾對弈,不期朱砂陪著朱熾來到龍飛的房間,一見麵,朱熾便舉起帶來的棋盤笑嗬嗬地對龍飛說:
\"五十年了,我一直想把上次沒下完的棋下完。怎麼樣,今天有興致和我戰上幾個回合不?\"
龍飛朗聲大笑道:
\"我們可是天生的對手啊,我也正想去陶居向你請教棋藝呢。來,我們大戰三百回合,這回就是天塌下來,我也得把這棋下完,你可再不許像上次那樣,一個不高興就給我拂袖而去了。\"
\"你們瞧他說的,知道的,是我們政見不合,話不投機;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技不如人,怕了你呢。來來來,戰場就擺在這茶幾上吧。\"
早有路曉驛將茶幾上的器物全部收起來,接過朱熾手中的棋盤展在上麵。
二人就這樣對起棋來。
朱砂對圍棋不甚感興趣,坐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便踱到窗前,眺望起窗外的湖水。龍飛見狀,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他從北京帶來的紫砂壺,交給朱砂:
\"我還正有事求您呢。來,您給這小壺定個品階,看看那送禮的人到底給了我一個什麼價值的東西。\"
朱熾看在眼裏,口中念到:
\"你對這中華傳統工藝也感興趣?\"
龍飛走回到棋盤前:
\"偶得一物,一時的好奇心而已。我可沒有你那麼高的興致,能漂洋過海來尋寶。\"
朱熾見龍飛處處不讓,也不再說什麼,一心回到棋上。
一個多小時就在四個人的沉默不語中過去了,朱砂還在端詳著那隻精致的小壺,路曉驛來回走著為三位老者端茶送水,削水果。屋裏隻有那棋子落在棋盤上的\"呯\"、\"呯\"聲。
路曉驛怎麼也揣摩不透老師為什麼不著手破案的事,卻與這老頭兒下起棋來。但是他還是相信:龍飛這麼做,自有他這麼做的道理。路曉驛實在坐不住了,踱到院子裏透透氣,也想著那後山搜查得到底怎麼樣了。
坐在院子的小亭子裏,路曉驛想找點兒什麼事來做。正這時,朱嬌嬌走上前來,與他搭話了:
\"公安哥哥,那麼多革命大事要做,那麼多人民群眾要保護,你怎麼還在這裏出神啊?\"
路曉驛不知這小妮子是從哪冒出來的,唬了一跳,回過神來,正瞧見朱嬌嬌舉著一隻籃子給他,籃子裏裝著各色果子,還有他愛吃的紅菱。他欠身倒出座位來,對朱嬌嬌發出邀請:
\"過來坐吧,我正想跟你聊聊呢。\"
朱嬌嬌大大方方地將籃子放在了路曉驛為她讓出的座位上,自己則隔著籃子坐下來。
\"你原來不是本地人吧?\"路曉驛問道。
\"公安哥哥,這不是審訊吧?\"朱嬌嬌從籃子裏拿出一隻紅豔豔的蘋果,在手裏把玩著,又將蘋果遞給路曉驛,以示自己的友好。
\"哪兒的話,這叫什麼審訊?我不過是好奇而已。\"路曉驛接過蘋果,又放回籃子裏。
\"你怎麼不吃啊?\"朱嬌嬌有些嗔怪的意思。
\"噢,我們有紀律,是不能隨便吃人家的東西。\"
\"那可又奇了,你既不是審訊,一定是要與我交朋友的。朋友之間必須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嗎?一個果子也不行嗎?\"
朱嬌嬌這麼一說,路曉驛為難起來:不吃會傷了這和諧的氣氛;若是吃了,又不知這朱嬌嬌生出什麼故事來。正為難間,一個小警察向這邊跑過來,路曉驛再次將朱嬌嬌遞過來的蘋果放回去,迎向那小警察:
\"是朱隊讓你來找我的嗎?\"
\"是啊\",小警察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也不管那朱嬌嬌在場,大聲地說,\"後山上果真搜出一幢新蓋的茅屋,可惜裏麵沒有人,……\"
路曉驛對這小警察的冒失好不生氣:
\"你嚷什麼,怕天下人不能全聽見?\"路曉驛拉著小警察走到邊,又小聲問道:
\"還有什麼?\"
小警察知道自己冒失了,向路曉驛道了歉:
\"對不起,我是急的。那裏麵雖沒有人,但卻是有人住的樣子,過日子的家什基本都全了,還有出家人的僧衣。我就知道這些。金隊長讓我馬上來向你彙報。\"
\"你這哪兒是向我彙報,分明是向全世界宣布。沒事了,你回去吧。告訴你們金隊長,再有情況,還由你來告訴我,隻是別那麼張揚了。\"
等路曉驛再回頭看時,朱嬌嬌已經不見了蹤影,裝水果的籃子依舊留在原處。
路曉驛提起籃子,回到龍飛的房間。很顯然,一局對弈已經有了結果,朱家兄弟和龍飛正在數著盤上的棋子,算著二人誰勝誰負。
龍飛見路曉驛進來,手裏還提著水果,站到自己身邊,隻當是路曉驛去買水果了,一邊數盤上的棋子,一邊頭也不抬地從籃子裏摸出一隻紅菱,放到嘴裏就咬。
路曉驛急急地說:
\"這說朱家小姐送來的。\"
龍飛將紅菱放在棋盤上,眼睛並沒有離開棋盤:
\"既是她來送水果,為什麼不進來啊?\"
外麵發生的狀況,讓路曉驛沒法當著朱家兄弟的麵說,麵露難色。
龍飛早已覺得路曉驛必有話要單獨對自己說,於是將自己手裏握著的棋子撤到棋盤上:
\"我輸了!朱熾兄,經過這麼多年,你的棋藝赿發老辣了,佩服,佩服。明天我再登門去找你較量,如何?\"
朱家兄弟聽出龍飛逐客的意思,起身告辭。
待龍飛聽完路曉驛包括每個細節的講述,臉上浮起淡笑。
\"我們所的小兄弟太冒失了,怎麼能當著外人的麵說這些比較機密的事呢?\"
龍飛一笑:
\"不礙事的,我這一招正是為了'打草驚蛇'!你那所裏的同事走了嗎?\"
\"走了,還有什麼事找他問嗎?\"
\"現在應當有個人到渡口去盤查,看是不是有一個操上海口音的人離開朱家鎮。如果沒有,那情況就複雜了。\"
路曉驛似乎有了什麼領悟:
\"老師,您是不是在說,一定有一個操上海口音的人與那朱家小姐有著密切關係,會被我們今天的搜山行動驚走?\"
龍飛得意地說:
\"就是這樣,如果有這樣的人出現在渡口,我們便可以以盤查外來人口的名義,將他拘留審查。這人就有可能是謀殺案的嫌犯。\"
路曉驛覺得老師的判斷必須馬上執行,於是馬上往外走。
龍飛拉住了他:
\"在你們這個所裏,有沒有比較機靈又與當地人關聯不大的同事?\"
\"有,就是我原來的那個搭檔,您來的那天見過他的。他叫朱金濤,也是警校畢業的。論水平,跟我不相上下。他雖然也姓朱,可並不是本地人,是去年冬天剛調到我們這個所工作的,平時就住在所裏,當地的百姓認識他的人不多。\"
\"好吧,就是他了。讓他馬上向周所長告假,然後聽我安排。\"
路曉驛心裏甭提多亮了。有了搭檔來幫忙,他覺得這才像一個案件偵破小組。不然單靠他和龍飛,似乎勢單力薄了點兒。
當天下午對過往渡口人員的盤查,沒有任何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