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攻,水擊,袋裝?”身穿迷彩服的賀子勝一手托住腮幫子,玩味地看著本次出警的目標。
“副中隊長,當然火攻啦。”一名戰士搶先建議,“咱們先用汽油、柴油澆淋,再拿點火棒引燃,把它燒個一幹二淨。”
“不好!”上等兵展路表示反對,“你沒看見這家夥一半長在空調裏,一半長在空調外,你想把戶主的空調一並燒掉,然後由咱們中隊賠錢?”
“那用水擊吧,”又一名戰士提議,“直接出高壓水槍,把它打掉,這樣不會損壞空調。”
“去!你有沒有腦子,打散了它,它發起瘋,可不是好玩的。”展路再次否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怎麼辦?”戰士嘟囔著。
“裝袋加噴藥。”賀子勝慢條斯理地說。
“啊?”大家全都麵露難色。展路苦著臉說:“裝袋太危險吧,那些家夥視力好,現在正值大白天,萬一發現我們的企圖,來個絕地大反攻,可就慘透嘍。”
“能有多慘?”賀子勝瞅著展路,一副打算命令他上戰場的姿態。
“哎喲喂!”展路手指戰鬥目標,“那個東西叫馬蜂窩,咱們現在的行動叫做捅馬蜂窩!”
這是1996年的7月,已經榮任首一中隊副中隊長的賀子勝,帶領幾名戰士處置一起社會救助任務——幫助居民摘除空調外機上的一個碩大馬蜂窩。
聽過展路的話,賀子勝撇撇嘴,“你衝火場救人時,好像沒那麼多閑話。”
“那不同。”展路陪笑,“救人是應當的。不過,別的不講,萬一被馬蜂蟄了臉,咱這張英俊的臉損了,得不償失!”
“跟我當年一個德性,愛臭美!”賀子勝笑罵展路,“這不叫捅馬蜂窩,叫摘馬蜂窩,講技巧的。去,把我的簡易防護服、空氣呼吸器麵罩和裝備拿來,”轉而對戶主說,“請幫忙找兩隻厚實的塑料編織袋,還有一瓶殺蟲劑。”
展路笑:“中隊長,不讓我幹?”
賀子勝說:“這麼粗中有細的事情,我擔心你幹不來,還是讓你們不怕破相的副中隊長我親自上陣吧。不過,你得幫我扶梯。”
展路拍馬屁,“賀隊長就算破相,也是一等一的帥哥。”一邊說,一邊捧來所需裝備。
賀子勝和展路手腳利索地穿戴整齊,頭戴空呼器麵罩,再加消防頭盔,身穿簡易防護服,還有膠製手套、消防鞋,一樣也不能少。兩人互相檢查,把手套與防護服的接合處,消防鞋與褲子的接合處,紮得嚴密緊實,確認全身上下武裝到位,沒有一絲半點縫隙讓馬蜂可鑽。這時候,戶主也找來編織袋,遞上一瓶殺蟲劑。
長馬蜂窩的空調外機安裝的位置不高,距地麵僅兩三米。正因為這樣,讓戶主與鄰居十分憂懼,生恐馬蜂傷人,所以撥打119請求消防隊救助。
展路選好位置,架兩節拉梯,賀子勝攀登上去,剛好比空調外機高一個頭。
他瞧一眼蜂窩,不由臉上發麻。那蜂窩足有臉盆大小,裏麵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幾百幾千隻馬蜂,有十來隻馬蜂早已警醒,圍繞巢穴,沿著賀子勝的麵罩,“嗡嗡”盤旋。
賀子勝定定神,朝下揮揮手。展路懂得意思,揮手令中隊其他戰士和圍觀群眾後撤,他們沒有穿戴裝備,得盡量避免發生意外時被蟄傷。
賀子勝手拿編織袋慢慢靠近空調外機,此時,馬蜂似乎意識到處境危險,“嗡嗡”的叫聲變得緊密,蜂巢內躁動起來。賀子勝當機立斷,一手抓住長在空調機外麵的蜂窩,丟進編織袋,隨即紮緊袋口,扔到地麵。緊接著,拿起殺蟲劑對準空調機內部一陣猛噴,稍過一會兒,確認內部蜂窩的躁動停息,大著膽子,雙手伸進空調機裏,飛快地摘下蜂窩丟進編織袋,紮緊,扔下。
“中隊長,幹得漂亮!”在圍觀群眾的掌聲和如釋重負的誇獎聲中,展路喊:“還有圍繞你身邊的馬蜂,噴殺他們!”
賀子勝對準環繞身側的馬蜂進行噴射,等到確認身邊再沒有討厭的“嗡嗡”聲時,殺蟲劑也用光了。
他長舒一口氣,下拉梯,卸空呼器麵罩,展路屁顛屁顛在後麵,“中隊長,居民說幫他們解決了大難題,可感激你呢。這種沒啥子技術含量的活兒,下次還是我上吧。”
賀子勝譏笑:“怎麼,不怕損害你英俊的……”
“中隊長,別動。”展路突然發出一聲低喝,神情緊張。
賀子勝停下正在摘頭盔的手,莫名其妙,正想問發生什麼事,眼前一花,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從頭頂掉下來,額頭被針紮般,劇痛。展路惋惜地說:“中隊長,你的頭盔上還有一隻馬蜂,它為同伴報仇呢。”
賀子勝額頭上迅速鼓起雞蛋大的腫包,展路衝戶主叫喚:“醋!把您家的醋拿來洗傷口!”
用醋衝洗過傷口後,劇痛有所好轉。周圍的群眾紛紛說得去醫院打針消毒,偏偏這時候賀子勝的BP機“滴滴”響了。
賀子勝借戶主家的固定電話複機,那邊是新任支隊參謀長的餘滿江,直截了當地問:“賀子勝,你現在哪裏?”
賀子勝如實回答。
餘滿江命令道:“馬上來我的辦公室。”
賀子勝頭頂巨大的腫包趕到支隊。門崗哨兵驚異地盯住他看,他不抬頭,壓低迷彩帽,直奔餘滿江的辦公室。
餘滿江見著賀子勝頭上的包,笑不可抑,捂著肚子足足笑了三分鍾,直到賀子勝氣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才止住笑,問到底怎麼回事。
賀子勝把前因後果講了,發牢騷道:“這叫什麼事嘛!每年7月至11月是咱們摘馬蜂窩的旺季,這周已經幫市民摘掉3個啦!”
餘滿江說:“有警必出,有難必幫,這是咱們消防的宗旨。”
賀子勝冷哼一聲,說:“改天有人扛不動液化氣鋼瓶,也打119叫咱們去扛,去不去?”
“嗨,如果報警的是老年人,你還真得去。”
“這不是偏離主業了嗎!”
“什麼叫主業?這就是我們的主業!你可別拿豆包不當幹糧。”餘滿江拍拍賀子勝的肩,“好了,別牢騷滿腹的。你這爛脾氣,雖然幹事的時候從不含糊,但總發牢騷也會影響進步的。賀子,目前有一個讓你更進一步的機會。”
賀子勝狐疑地說:“什麼機會?你能給我什麼好機會?”
餘滿江湊到賀子勝眼前,神神秘秘地說:“咱們支隊馬上籌建特勤中隊,專門應對急、難、搶、重的消防搶險救援任務。”
“真的!”賀子勝欣喜地跳起來,又有些不敢相信,“目前,全國隻有北京、上海和廣東剛剛組建特勤中隊,咱們能行動這麼快?”
餘滿江肯定地點頭,“當然是真的,總隊領導下了大決心,經濟在騰飛,咱們江臨市這幾年的發展有目共睹,會有更多的高層、地下建築,更多的化工企業‘嗖嗖’地出現,建立特勤中隊是消防發展的必然!高新路中隊營房正巧建成,支隊領導請示市政府同意,改高新路普通消防站為特勤站,新建特勤中隊。而且,支隊打算實行公開選拔,在全市消防部隊遴選特勤中隊的中隊長和指導員。”
“我報名參選!”賀子勝十分激動。
餘滿江“嗬嗬”笑,說:“我就知道,你小子絕不會落入後,這次競爭應該非常激烈,加油吧!”
3天後,公開選拔正式啟動,共分4個競賽項目:業務技能體能考核、理論考試、競職演講及滅火救援預案編製,分項得分,綜合成績第一和第二的分別擔任特勤中隊中隊長和指導員。
正如餘滿江所說,競爭非常激烈,報名參加選拔的8個人全是支隊的青年精英。
賀子勝屬於遇強愈強,最能發揮自身潛力的人物,越是這種狀況,他越不害怕,越不會退縮。不過,這次的情況對他有些不利,他被馬蜂蟄過後,當晚就發高燒,被緊急送到醫院打退燒針後稍有好轉。這場病影響了他的正常發揮,在技能體能考核中,第一名被光明路中隊中隊長李大達奪得。
賀子勝哪能服這個氣,他的目標可不是指導員,是衝中隊長去的。他一邊打點滴一邊複習備考,憑借好用的腦瓜子和超強的記憶力,在理論考試後,自我感覺相當不錯。據餘滿江私下透露的消息,他拿到97分的高分,第一名。
接下來,是競職演講。
競職演講組織得很正規。老支隊長退休了,現任支隊長是蔣雲。他與政委、參謀長餘滿江、政治處主任、後勤處處長並排一字端坐主席台,主席台的正對麵設演講席,按抽簽次序,參選人員逐一上台演講並回答眾考官的問題。
賀子勝抽到最後上場。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次序。在選手實力相當的情況下,按照裁判的心理來講,最早上場的,裁判的評分還沒有一個確定的標準,容易得高分的同時也更容易得低分;在中間出場的,易因裁判的審美疲勞,難以得到高分;惟有最後出場的,如果發揮精彩,非常容易拿到較高的分數。
李大達抽到第一個出場,他闡述的論點和論據比較充分,但僅得到9.65分,他明顯有些失望。其後幾名選手發揮有好有壞,分數在9.60至9.75分不等,差距不大。賀子勝算了算,要在這個比賽項目上拉開差距不容易,不過,能多得0.1分也是有利的,必須全力去拚。
很快,輪到賀子勝。
賀子勝演講的題目是《我能當特勤中隊長!》。其他選手題目多半是《假如我當特勤中隊長》之類,這個獨特的“來勢洶洶”的題目一下子吸引住眾位考官。蔣雲私下對餘滿江笑道:“你帶出來的兵,跟你一個模子,強勢!”
賀子勝在演講稿中列舉自身的優勢:第一,有合理的專業知識結構;第二,有基層中隊管理經驗;第三,有組織管理和協調能力;第四,有克服一切困難、敢打必勝的信心和決心。
演講時,他神態自信,充滿激情,尤其作為演講的結束語,大手一揮,講道:“我相信,我能當特勤中隊長,我名叫賀子勝,在我的帶領下,特勤中隊一定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現場響起熱烈的掌聲,考官紛紛亮出高分。
賀子勝站立在演講台,心中早已笑個不止。分數統計出來後,他當仁不讓是這場考試的第一名。
在統計分數的當口,政治處一名幹事走進考場,他朝蔣雲敬禮,然後遞上一個厚厚的文件夾:“報告,又有一名同誌報名參加公開選拔。”
蔣雲翻看文件夾內的資料,說:“他為什麼現在才報名?”
幹事答道:“因為他剛從武警學院畢業,今天早上才到達江臨市向政治處報到。”
蔣雲點頭,“哦,情有可原。”
幹事說:“政治處已經審查過他的資料,符合報名條件,特向支隊長請示。”
蔣雲回頭跟政委及其他幾名考官低聲議論,然後宣布:“同意孫明傑同誌參加公開選拔,請他馬上參加今天的演講,前兩項考試由政治處組織補考。”
賀子勝乍一聽到“孫明傑”三個字,心頭一震,隨即狂喜。他看見肩扛一杠二星的孫明傑在幹事的帶領下走進考場,心中念叨:這小子,三年不見,個頭長高了,穿上駁頭小翻領夏裝也人模狗樣地撐得住了。直到主持人餘滿江提醒“請8號選手離場”,他還在衝孫明傑傻笑。孫明傑也在上場時突然間認出賀子勝,驚喜地用眼神打了個招呼。